“客倌您先尝看看合不合口味,若真的不合,小人再吩咐厨房上别的菜!”小六子看向光坐着就令人感到尊贵的男人,以为他是不满意菜色过于普通,态度更是恭敬。
真搞不懂小姐在想些什么,她一向很会招待客人,今天怎能点这些有如素菜般乏味的下等菜色,给一位衣着光鲜、相貌堂堂的公子品尝?连他这跑堂的店小二看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既然是‘代掌柜’特地为我准备,我却之不恭。”赫连昀意味深长地瞄了穆安翎一眼,接着举筷开始吃菜。
真是多事的家伙!穆安翎埋怨地瞪了小六子一眼,吓得小六子忙不迭走离两人身旁。
“怎样?虽然只是家常小菜,但味道很好吧?”她一边看他尝了几道菜,一边不忘称赞自家产品。
“还不错。”她确实没有夸口,菜肴挺有水准,店小二待客也很殷勤,就只有她,完全是非常例外的存在。
赫连昀嘴角勾起不为人发现的弧度,更仔细打量穆安翎。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得如一汪清泉,清秀脱俗的五官及红唇白齿,更使他一时猜不出她的性别。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他从来没对人这么好奇过!别人叫她“代掌柜”,那她肯定和云来客栈渊源不浅。
在江南地区,男生女相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北方很多不入流的娈童馆子,都专门以南方美男子挂帅,吸引客人光顾。而眼前的人身为男儿,却比他看过的美男子更粉嫩一些。
“我?”穆安翎顿了顿。他问她的名字干嘛?万一他知道她是掌柜的女儿,找她爹的麻烦,那怎么办?于是她立即回道:“我叫小六子!”
“你叫小六子?”赫连昀精明的眼扫视她,似乎识破她的谎话。“那么,刚才的店小二叫什么?”
正好此时,很多熟客一直叫着小六子,而他早就忙得东歪西倒,不停在前堂和厨房间来回奔波。
穆安翎尴尬地低头,气不过他傲然的态度,仿佛所有事都在他掌握中,但她怕再不坦白,他会让她更“麻烦”!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低声说:“别人都叫我小安。”
“小安?好,那你留心听我说。”赫连昀开始训话。“你要知道,我一开始就要你明白,人在外面讨生活,必须学会如何自保。今天我只要你端茶赔罪,但他日难保别人不会用权势、阴险来取你性命,为的只是你不小心冒犯了他们。”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想恐吓她吗?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我说的是事实,尤其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你的倔性子可要收敛一下,否则吃亏的是你,或是你忠心的云来客栈。”
穆安翎一听,诧异得愣在原地睁大双眼。这个一脸冰冷、处处为难她,又对客栈诸多挑剔的男人,是在劝告她吗?
“我知道了!”她轻轻应声,气势败下来,因为她没有立场跟他对峙,他说的很有道理。
赫连昀见她没半点玩笑或轻佻,便知道她受教了。
她虽然剑拔弩张,可是他看得出那是出自直率性子,自然不做作,不是存心恶意对他。
老实说,他对胆子不小的她起了莫名的兴趣。她勇敢对抗难为她的人,也忠心维护云来客栈,这种人若加以调教,相信可以成为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真心希望她能学会保护自己,即使没有武力,但一点点进退伎俩也是该知道的——他不希望她受到欺负,等下叫一平去打听这小子的事吧!
“那么,你的银两包括买我的赔罪吗?”穆安翎紧紧盯着清逸冷漠的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男人。
“我不会。”赫连昀站起身,使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假如能用银两买到你的卑躬屈膝,我就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她怔住,眸光被他黝黑的正直瞳眸所吸引。他不是占客栈的便宜,也不羞辱她出气,还忠告她一番?她跟他素未谋面,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锭银两,当作是付吃鲍参翅肚的价钱也好,当作是打赏你也好,收下吧!你好好干活,下次我再来看见你没有改进的话,我还是会教训你,直到你把我的话全听进去。”他将银两放到她手上,然后迈开脚步离开。
“不行,我一定要找钱给你!”穆安翎想唤他,无奈他似乎充耳不闻,她只好追到门外。“客倌,客倌!”
大街外人们熙来攘往,轿子马匹穿梭其中,转眼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我又不是你的下人,我才不要你的打赏!”她大叫。“你下次究竟啥时来啊?”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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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你睡了没?”
“爹,你回来了?”一听见这声音,穆安翎马上打开门让父亲进来。
“嗯,刚回来。”穆掌柜迳自坐下,倒了茶水就喝。他虽然略显疲色,但脸上仍带着微笑。“今天收获不少,花了点时间差人运回来,否则我入夜前就能回来。今天可辛苦你了!”
每次他一出门,便是女儿替他主持大局,让她一个姑娘不得不女扮男装劳碌奔波。如果女儿的娘没有因病早死,如果不是他这当爹的没多大才能,她便不会到这个年纪,还守着他这老人和客栈。
他这做爹的,实在对不起她。
“不辛苦,代掌柜我当得可过瘾呢!”穆安翎笑得灿烂。
假如爹在客栈,就不准她穿男装四处晃,说什么女子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样,前几年爹甚至中午过后便不准她跑堂帮忙。现在她快二十了,早过了嫁人的年纪,爹才让她在前堂跑腿。
“小安,”穆掌柜叫着她的乳名,闲聊似问:“听小六子说,今天你有朋友来客栈用饭,你什么时候交了新朋友?”
小六子对他说,那个看来非富则贵、气质沉稳的男子,从未在云来客栈见过,相信不是他知道的客人之一。小安究竟是在哪里认识这跟他们出身相差太多的人?
他虽然软弱,但不天真,他知道门户高低和分别。当年他就是误交纨裤子弟,妄以为自己能跟他们同等,谁知人家只把他当戏弄取笑的对象,甚至使计把他的云来客栈据为己有。
他知道,不是所有富贵之人都是混蛋,好似他们穆家的大恩人——四龙堡大当家,就是他打从心里敬重的人物,但他认为做人最少该有自知之明,要了解出身卑微的,永远配不上跟人家平起平坐。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穆安翎想起那个令人想忘也忘不了的男人,连忙急急否认。“我跟他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既然不是朋友,那你为何要请客?”穆掌柜对女儿稍微激动的反应感到些许好奇。
“我没有请他,他自己付钱的!”只是银两还在她这里,没放到帐房去而已。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人家?”
她闭起嘴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所以我才反对你去出帮忙。”穆掌柜叹一口气。“那客倌不知道你是个姑娘家吧?”
把她当成男的,最少不会打她的主意,日后假如他再来闹事,用钱打发也好、找官府评理也好,最少不会伤害女儿。
“应该不知道吧?”该说她伪装得太唯妙唯肖,还是他没有她想像中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