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聿低笑,只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他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你觉得人性本书,还是本恶?」他又问。
邵守辰不能理解。「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现在在哪里?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他对着话筒吼叫,已经再也受不了这种循环的态度。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雷聿轻声说着,语调却显强硬。
「我、我当然觉得人性本书!」气急,邵守辰没想那么多就直接咆哮出来:「就连你这种恶劣的人我也知道你是善良的!」
「喔?」雷聿沉笑。「就算我老是在耍手段,你也这样认为?」
「没错!」他没有犹豫。
「就算我拥有黑道背景?」
「没错!」
「就算我的立场与你为敌?」头一次,他和他说话放柔了声。
可恶!他又在怀疑他的话!邵守辰彻底失去耐性,没有心思去注意他讲话有多温柔,只是大声吼叫出之前的保证:
「即使你老是在耍手段,我也认为你有纯净的一面!即使你拥有黑道的背景,我也明白你本质上是个好人!即使我的立场与你为敌、即使你没办法信任我,我也仍旧愿意选择相信你!」
他对着手机喘气。虽然没有经过思考,说出的全都是真心话。
话筒的一方沉默了好久,然后,传来了一阵低哑的笑声。
人性本书吗?他甚至认为他是善良的……
「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容忍你缠着我六年了。」雷聿彷佛是在对自己说话,可却又一字不漏地听进了邵守辰的耳里。
邵守辰没来由地脸一热,他更火:「谁缠着你?你别净说些废话!」
雷聿只是轻笑着,直到又有人要忍不住发飙了,他才慢慢地开口:
「你会钓鱼吗?」
「啥?」邵守辰一口气差点呛塞住。「你为什么要一直问些奇怪的问题!?」他想不透,钓鱼跟人性本书的关联在哪里?
「要钓到想要的鱼,就得用合适的饵。」雷聿微笑,语淡言轻:「若把顾东延比喻成鱼,那么,你认为什么才是能引他上钩的饵?」
「那当然是——」邵守辰脑筋里打了好几个结后,整个人突然僵硬住,他蹚大了眼。「你、你的意思是——」
「叽!」地一声噪音冲进他的耳膜,类似紧急煞车的尖锐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雷聿!」他急得大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雷聿!?」他握着手机的大掌已经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跟来了吗?」缓缓地,雷聿的声音传来。
邵守辰没空闲想答案。「你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那个煞车声是怎么回——」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条件吗?」他淡淡地笑语,一点都感觉不到紧张。
「你旁边是谁在说话?」他惊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吵?
有些躁动不安的气流透过通讯,整个掩盖住邵守辰的心跳脉搏。几乎是同时,他听到雷聿非常低柔的叮咛:
「不要鲁莽行事,你做得到吗?」
话才说完,雷聿那方就掺杂了几个人的怒骂,跟着,碎裂声混着噪声响起,通话也到此结束,电话那一头再也没有半点声音。
即使根本没有线索,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邵先生。」
身后的叫唤让他停下脚步,他回首一望,是以前就常常跟在雷聿身边的两个手下。
其中一人打开手中已经连上线的手提电脑,将屏幕转向邵守辰。
液晶屏幕上显示了像是街道图的区块,然后,有一个红点慢慢地移动中。
「少爷吩咐,从现在开始,由你来对我们下命令。」另一名男子道。
邵守辰瞪着那抹红闪半晌,终于想到那代表着雷聿身上的发信器!
「妈的!」顾不得口出秽言,他抓过手提电脑,额上青筋直爆。「准备车子,我要去追!」
男子闻言,便马上步出门口。
邵守辰则死盯着那在屏幕上闪耀的美丽红点,气得差点咬断牙根。
可恨、可恨!
这就是他最后该完成的事?他想藉此见到顾东延?
那也要等他有命才能如愿!
这计谋根本烂透了!
什么钓鱼?什么鱼饵?
去你妈的见鬼条件!
他都可以这么胡来,他也绝对不会管什么鲁莽行事!
他一定气得快发疯了。
他可以想象,那一张端正的面容会怎样因为怒火而胀红冒烟。
雷聿低笑,长指抚上额间。
遭绑的境遇并没让他有多少慌张害怕,甚至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只能用「愉悦」两个字来形容。
这使得绑架他的人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你还有心情笑?」不透光玻璃的轿车当中,其中一名坐在他身旁拿枪挟持他的男子,沉冷地朝着他低语:「等会儿见到老板,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枪口就顶在背后,但雷聿却仍是自若地勾起嘴角。
「你可以拭目以待。」他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把眼前几个暴徒放在眼里。
他毫不畏惧的态度,让车上几个男人心中开始动摇起来,他们无法得知,自己的老板到底招惹了怎样的对手,又握有什么样的把柄,否则怎会如此自信?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老板有多残虐,之所以会在他手下做事,全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卖军火贩毒品,堆积起来的金钱多到让人为此一搏,不过若说要真的替老板卖命,那又另当别论。
一路上都不再有声响,各人心怀鬼胎。
车子驶入一处环海的偏僻山区,彷佛转不完的弯似的,道路不仅蜿蜒,也显复杂,太多的小路交错,没有人带领,还真不知这山区能藏有什么古怪。
几分钟过后,总算有一点人烟的迹象。先是一道大铁门横瓦在前,坐在前座开车的驾驶拿起通话器低语了几句,那看来固若金汤的黑色铁门应声而开。
铁门后连接着一条笔直道路,而路的尽头则有一栋两层楼的独栋洋房。
车子开到门口后停下,雷聿被几个人带下车,进入了屋内,随后上楼梯,引到一间摆设冷硬的大房间。
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大地毯,背光的地方有着一张原木大桌,而宽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房中气流霎时绷紧,似要凝结成块。
雷聿望着那缓慢靠拐杖站起的身影,勾起唇色泛出魇魅的冷笑。
「我们终于见面了。」
掀底牌的时刻到了,赌局,就要结束。
「就是这里没错吧?」
邵守辰望着有一段距离的大铁门,比对着液晶屏幕上微弱的红闪光,一颗吊得老高的心总算微微地放松。
什么狗屁发信器,烂得要死,一上山区就要亮不亮,好几个路口都「没路用」
地收不到讯号,要不是泥路上有轮胎痕,他不知道还要绕多少冤枉路!
顾东延这老狐狸,弄了个这么隐僻的据点,难怪他们警察老是抓不到人!
不过,狡兔有三窟,制造毒品的工厂大概不会往这里……
「咦?」远处的动静让他伸长了脖子。「怎么回事?」
他看到黑色的沉重大铁门被打开,然后,是一辆轿车急速驶出。
由于车子使用的是不透光的玻璃,所以他看不到里面坐的人是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车上的人非常紧急。
「赶去投胎啊……」他啧一声,将视线焦点放回眼前的建筑物。看着屏幕上那停留不动的红光,略略思考,他把手提电脑塞给坐在前面的雷聿手下。「我要进去,你们可以不用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