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哪一个推论是正确的?她不肯定,除了她的肖像,她不曾看过范文森其它的画,所以无法得知Morrison后期那些画是不是他画的,而且画家改变签名的方式其实并不稀奇;再说范文森对Victor Van Morrison的画了若指掌,可以见得他崇拜这个画家,所以模仿画家的画风,甚至签名,这对学画的人来说也是很普遍的情形!
但是要说模仿,这未免也太以假乱真了吧?难道他有个秘密副业,伪造名画?
太多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却没一个答案能满足她,这让她愈来愈苦恼。
“对了!”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找出之前为写美术鉴赏的报告而收集的剪报资料,然后打电话去报社。“请转艺文版的林茂仁先生。”
“请稍等。”总机转接的嘟嘟声之后,一个男人接起电话。“喂,你好。”
“林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
“对不起,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读者,我看过你之前写的有关之Victor Van Morrison的报导,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些事呢?”
“好啊。”
“你报导上说Morrison没有结婚,但是有收养一个小男孩,请问你知道这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吗?”
“等等,我查一下。”一阵敲打键盘的声音之后。“这个小男孩叫Victor Van Morrison。”
一样的Vincent让她心跳加速。“那再请问,这个小男孩是不是东方人?”
“咦?你怎么知道他是东方人?”他报导里并没有写啊。
“我猜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你知道这个小男孩今年几岁吗?”
“他被收养的时候是十一、二岁,算算年纪,今年应该快二十岁了吧。”
“那Morrison死后,他的遗产是不是全由这个男孩继承了?”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
“理论上来说?”
“因为Morrison的遗族有意见。你也知道的,这笔遗产可不是个小数目,Morrison的遗族没有拿到半毛钱,自然不甘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上电话,她似乎看到混沌之中一点微光了。
困苦的童年和一大笔遗产……原来他并不是开玩笑,只是有那么一大笔遗产,他何必还要来台湾念五专?而且还挑中她的学校,他究竟在想什么?
每天一早醒来,梳洗完毕之后,席明嘉第一件事就是去范文森的公寓,看他回来了没;然后每天一早,她都等到管理员对她摇头和一个抱歉的微笑。
“也许他真的不回来了……”她这样想,也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仿佛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就算真的发生了也不会太难过。
“你要不要留个电话给我?等范先生一回来,我就打电话告诉你,那你就不用每天跑来问了。”管理员热心地提议。
她摇摇头。“谢谢你,不过我想自己来问。”
每天往返于席家、范家和店里之间,时间过得飞快,寒假过了大半,为期两个月的Morrison画展也即将到尾声。
她又去看了画展,闭幕当天正是星期天,展览场内依旧是人潮汹涌的盛况。她想,晚上灯光熄灭之后,这些画就要被封箱装柜,运往日本继续展出了……
她仔细地看着每一幅画,尤其是Morrison后期的画作,她在“杂交派对”前伫足良久,看着画的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心里波涛起伏。
“是他画的吗?”看着画,她自己问自己。
如果这幅画真是他画的,那画这幅画时,他心里在想什么?听说这画表现的是画家的灵魂、内心的想法,那这些扭曲的线条和错乱的颜色是否也反应了他的不安?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她真遗憾自己没有美术天分,上课时又没仔细听课过,所以无法体会这幅画的意境,如果她知道,也许就可以多了解他一点。
“咦?你不是……董妈妈吗?”她眼尖地发现,身边和她一样伫足停留的人是张君红。
“你是……”
“我叫席明嘉,是董致谦的同学,我们上次也是在画展巧遇。”
“哦!对了,你是阿谦的同学。”张君红想起来了。
“好巧,我们在开幕和闭幕都碰在一起。”
“是呀。”张君红小声地回答,双眼看着画。
她小心地看着张君红,觉得她气色不是很好,看来似乎生病了。
“今天另一个同学没陪你来吗?”张君红突然问。
“他回美国过寒假了。”她说出心中希望的答案。
“回美国?”张君红喃喃念着。“对了?我该回家了,阿谦还等着我回家做晚饭。”
说完,张君红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席明嘉看着张君红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日子继续向前推进,汤姆克鲁斯宣布与妮可基曼分居,三天后又宣布离婚,再次印证世事多变。
寒假已近尾声,情人节即将来临,经济不景气,每一家花店都拉上红布条,布条上写着“满一千送小熊”、“满一千送皮包”等等的促销手法;电视新闻报导一个男人买了一束三万元的玫瑰花送老婆,就见那个男人在电视里捧着那束玫瑰,对着麦克风傻笑个不停。
“不贵,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价钱的问题,只觉得这个玫瑰的颜色很漂亮、很特别,就买下来了。”
记者开始介绍这个玫瑰多稀有,全世界只有几百朵,是多么地珍贵又美丽。
“丑死了,好像万寿菊!”席明嘉对着男人傻笑的脸吐槽。
“范哥一定还没有回来吧。”席明远不客气地点中姐姐的死穴。
席明嘉瞪了弟弟一眼。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她会把他凌迟处死。
“姐,范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席明芳问着。“我好想他喔!”
“我怎么知道?脚长在他身上,又不在我身上。”丢下弟、妹,她跑回房间。
她一夜无眠,睁着大眼看着情人节的日出。
太阳从房子与房子之间出现,慢慢爬到天空中。原来太阳和她一样孤单……她难过得落下眼泪。
抹掉眼泪,她略微梳洗,又出门到范文森的公寓,管理员一见到她来,就笑眯眯的。
“范先生回来了哦!”
“真的?”
管理员点点头。“昨天半夜到的。”
她立刻搭电梯上楼,在按电铃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电铃还大声。
门打开了,她终于看到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才侧身让她进屋。
他变丑了。这是她再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一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一点、也憔悴一些,原本干净秀气的脸庞,在下巴处长出了点点青色的胡渣,头发也有点太长,不变的是眼睛里的清澈。
“对不起,我昨晚刚回来,所以房子有点乱。”他抱歉地指着客厅里的几只行李箱。其中两三个箱子已打开,整理一半的箱子让客厅显得有点凌乱。
她摇摇头。
“你到底去哪里了?”她虽然已知道答案,但仍要听他亲口说。
“我回纽约了,然后去了一趟日本,再来台湾。”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担心死了,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她上前抱住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对不起,对不起……”他也抱住她,在她耳畔喃喃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