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我的兄弟,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信任我,甚至将他们的性命交付于我的手中,我不能因自己的私情就弃他们于不顾。这种不义之举,我做不到,你明白吗?
当初,我的双亲在我的眼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救他们。如今,我有能力了,我还能忍心放着弟兄们的性命不管吗?更何况,我的幸福若要用上万名弟兄的性命来堆砌,纵使我能与你厮守到白头,我也不会感到快乐的。因为这份今日的自私与不义,将会煎熬着我们往后的每分每秒啊!我无法如此自私,真的无法啊……」棠欢心酸的低喊。
「我倒宁可你往后的日子里,活在自私的煎熬之中,也不愿让你回去而白白送死。」「你太自私了!」
「我是自私!」羿央不能自抑地低吼,「我在乎的只有你。那万名人头,有或无对我而言,皆是无所谓。」
「可是……对我而言,却非常重要呀!」
「难道我对你而言,就不那么重要吗?」恚愤已蒙蔽了羿央的眼,使得他看不见棠欢的心。
兄弟对棠欢而言,是何等的情份!……而羿央在他的心中,更是占有非比寻常的地位。但,两者是无法相比较的。
棠欢非常清楚,他的爱人是一只适合遨游天际的雄鹰,并不是一只供人玩赏的笼中鸟。
他爱他,所以他无法任性地要求爱人为他放弃振翅高飞的雄心。
他喜欢他枭野的心,睥睨倨傲的双眸……!如果,他失去了这些,他便不再是大漠英豪——羿央了!
其实棠欢亦非常明白,只要他开口,羿央绝对会为了他,想尽办法营救那万名与他毫无关系的「隼鹰」弟兄。……甚至,签订友好停战的盟约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宁愿不要!……他宁可逞强,他情愿言不由衷,也不愿任性地教羿央,为他签订迫使他失去雄心的盟约。
尽管他是多么地爱羿央,但是他也没有权利去为爱人设置一所牢笼,阻碍他的飞翔啊!
所以,万名弟兄的性命,对大将军的承诺,就由他——棠欢一个人来背负吧!
下定决心的棠欢,毅然地抬眸凝望着羿央。他深情的凝眸中,仿佛是想将他今生最爱的人,深深地镂刻在他的眼里、脑海中。
棠欢抬手恋恋不舍地刻画着爱人的脸庞,他绝美的容颜上,有着绝决却也是悱恻的心伤。
「……你……」羿央欲言又止,因为他从棠欢的脸上已清楚地明白他的决心了。
心疼多于无奈之下,羿央轻闭上双眼,用他的颊侧摩娑着爱人冰凉的掌心。
棠欢垫起脚跟,双臂环住羿央的颈项,在爱人的唇上轻印上冰冷、却情意无尽的告别之吻。
凄楚的漂亮眼眸里,隐隐泛起了泪光。
他不想离开他。但,纵有万千不愿,他依然必须……
他爱他,真的好爱他……
但,最终他们还是敌不过命运的安排,逃不出命运的掌控,不是吗?
衔着芦花而翔的鸿雁,以四海为心;而衔着春泥的燕子,却只想营构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巢。
他俩就如同鸿雁与泥燕,虽然彼此倾慕、彼此相爱,但终究还是难相守到老。因为毕竟他们两人,一个是在霜天白河间,翱翔傲视着人间的大枭雄;一个却是在微雨阴风间苟活的小人物!
温凉不同的两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万里争飞的云中伴侣呢?
棠欢紧搂着羿央的颈子,心酸地在他的耳畔哽咽地低喃:「侬(央)如衔芦雁,欢如衔泥燕,气味两心知,温凉时自变!别了!……我的爱……」
棠欢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蓦然,他停下了苦涩的脚步,转眼痴凝着羿央。……缓缓地,他自怀中拿出了「隼鹰之面」递给拜央。
羿央却只是深凝着棠欢手中的乌金面具,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帮我保管好吗?」棠欢轻声地请求道。
教人心碎的请求,不是吗?他的意思是——他还会回到他的身边吗?还是,只是想让他藉此死物睹物思人?
羿央情愿当它是前者!……情愿当它是前者啊。
因为,若是后者,那他就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可是即使如此,羿央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隼鹰之面」。
「谢谢!」棠欢含着泪水,深深地凝望了羿央最后一眼后,便再也不回头地走出了帷幕。
直到听见皮幕掀了又掩的声音,羿央依然紧紧地合着双眸。
唯有如此,他才能制止自己不去紧紧地抱住他、阻止他离开!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教自己不去看爱人离开时的伤心背影!
羿央想叫自己佯装是心甘情愿地放他走,但,他紧握的拳头,却轻易地泄漏了他不愿的情绪。
他的指尖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里,赤红的鲜血更是滴滴答答地落在毛毯上,也淌流入了他手中的面具之中。
黑与红,多强烈的对比,多深沉的悲恸啊!
虚弱的跑步声,渐行渐远。直至迹不可闻、直至全然无声,羿央才轻启他溢满苦涩的漆黑瞳眸。
不舍与心伤,不住地自他苦涩的眸子中流落。
羿央抬手轻抚着唇上的余温,心怜地低喃道:「你这个傻瓜!」
鸿雁、泥燕,真不能温凉相守,万里长伴吗?
能的!绝对能的!羿央非常地笃定。可,他的爱人,却懦弱地不去相信。
不肯相信他们的爱情,绝对能战胜命运这道鸿沟!
他真是那么不可信、不值得信吗?……为什么他宁可选择自己背负?难道,他已忘却了吗?忘却他曾矢言心甘情愿地为他撑起天地?忘却他是可以轻倚在他的胸怀里倾诉他的忧愁了吗?
他,是绝对可以对他任性的!可,他却宁可自己背负起一切!……背负起那沉重不堪的负荷!
「你这个傻得可以的……」笨蛋两个字,羿央是怎么也骂不出口。因他明了,棠欢会这么做,多半也是为了他!
棠欢的心在想些什么,他一切都很明了啊!
蓦然,索伦推开皮幕走了进来,他俊朗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严肃之情。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吗?」他直接了当地问。
羿央冷厉地横瞠了索伦一眼,未发只字片语。不用明言,他眸子里的光芒已道尽了一切!
索伦轻叹了一口气。
大漠儿女,敢爱敢恨!……甚至,可以为爱走天涯!
他,羿央,更是如此真性情的潇洒男儿啊!
但也因为如此,两个设身处地为彼此着想的有情人,才会……如此轻易地……放飞了彼此的爱恋。
第十二章
思念,太热、也太焦人。
倾全世间的水,也浇不熄羿央胸中的烈焰!他干渴的烈唇,直祈求着爱人一滴安好的笑。
他离开已有十数天了,他过得好吗?他是否安然无恙?是否……
羿央缓步于小径上,时而叹息,时而蹙眉。蓦然,他抬头凝望着点点寒星铺缀而成的蓝黑绸缎。
枯枝与皎月相窥着,仿佛也窥视着他满是愁绪的心。
交织于雪地上的黑影,在银白的雪地上,又纵横地写遍着相思。
「唉!」羿央苦涩地抿紧双唇,在心中暗叹:「早知放你不下,就不该放手。载的爱,你可知,分别的时刻,你已将你的身影悄悄地纹在我的眼底,叫我睁着胆、闭着眼,看到的全是你!……即使梦了,也还是你呵。」
哈!他当然不知。
早知别离是如此的凄苦、难熬;相思是如此地断肠、难耐,他早该向上天祈求忘却的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