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残忍了!”
“你别心急,总是还有一段时间。”
“这些……太突然了,我什么都不清楚。”
“我们家是一屋子怪胎,我怕带你来会吓跑你。”他真心这么想。
厌倦当土匪的娘开了收容孤儿的育婴堂,堂堂的书生爹成了厨子,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是太监头头,他们家没一个正常人。
这会儿,那个太监阙缺走了过来,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气息的小女孩忽然动了动。
她把手里抱得死紧的布娃娃递给阙缺。
本来气势凌人的阙缺也让两人非常意外地接过手,一大一小,就往膳堂而去。
嫘兵兵笑得一脸灿烂。
“我想,她不需要你多余的操心了。”
第九章
习惯武馆十几个人一起吃饭的嫘兵兵,还是被育婴堂里抢饭菜吃的情况给吓得呆若木鸡,一晃眼就见盘上的菜肴不知被哪个小土匪洗劫一空,连菜渣都不剩。
“这些小鬼,一点规矩也没有,让嫘姑娘看笑话了。”拿着大汤杓走来走去的阙大娘给她的碗添了汤,不好意思地笑说。
“不要紧。”她看到满场飞的阙勾抢得更凶,倒是阙缺带着木偶娃娃坐在角落,一匙一匙地喂着她进食,无视所有的人事物。
“那孩子只肯让缺儿接近,说也奇怪,以前缺儿打死都不肯回家的,现在回来得倒是勤快得很。”阙大娘傍着嫘兵兵身边坐下,她两脚大咧咧地张开,袖子卷到手肘子后,非常豪气。
“嫘姑娘。”阙大娘的嘴没一刻闲着。
“大娘要是不介意,喊我兵兵就好。”
“哈哈!”阙大娘拿着大汤杓的手往她一撞,“我就爱你这股豪爽劲儿,女孩子扭扭捏捏最难看了。”
哈哈,大娘是在说她浑身上下没有女人味吗?嫘兵兵不知道该不该笑。
“你知道大娘以前是土匪头子,吆喝一帮兄弟是满威风的,可是抢来抢去,缺儿跟勾儿也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做坏榜样,所以喽,金盆洗手,说是不干了,但因为手痒,只好收一些小鬼头来吆喝着玩,本来打的是一手如意算盘,想不到小鬼难缠,现在山寨大王做不成,变成这些讨债鬼的老妈子了。”
嫘兵兵只有傻笑的份。
她总算知道阙勾那笑死人不偿命的乐观是从哪得来的,有这么大而化之的母亲,才能造就他天塌下来都有高人顶着的个性。
“您说是这么说,要是没有非常人的慈悲心肠,做这样不求回馈的善事不容易啊!”
“呵呵,我偷偷告诉你,为了这些小鬼每天要吃要喝的开销,我已经卖了三幢宅子,还跟勾儿他爹商量准备来卖儿子了,你瞧,我这两个儿子可说是一表人才,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带房子倒贴过来,兵兵啊,你帮我拿个主意,先卖哪一个好?”首先,要考虑不会来找她秋后算账的。
“要我说嘛……”嫘兵兵点着鼻子认真地考虑起来。
“娘,您也帮帮忙,要卖身,您自己去。”游走列国的阙勾终于知道该回来捍卫国土。
“死小孩,你说的是什么话?”大汤杓越过嫘兵兵,被当成凶器往阙勾头上敲。
阙勾灵巧地躲过一击,嘴巴仍不留情。“什么话,汉话啊!”
阙大娘眼看斗不过古灵精怪的儿子,投奔向老大,谁知道还距几步之遥,就被阙缺的冷气冻住。
“你要敢把脑筋动到我头上来,就叫爹准备收尸吧。”
“哇,这是身为人家儿子该说的话吗?”阙大娘语带哀怨地问。
各自标榜风格,从来不屑勾肩搭背的两兄弟居然互相点头。
嫘兵兵看着互相斗法的一家人,心里充满羡慕地情绪。
和乐的家庭生活她不陌生,跟武馆那些师兄们也像一家人,可是相对的,她肩膀上也肩负了别人无法了解的责任,长期以来一直被依赖,被人期待,被责任压迫着,不负责任的爹爹,使她无法任性,众多的同门师兄皆要她照顾,什么时候她才能抛下这些,一个人没有负担地去远行?
她想得出神,阙勾却被阙大娘拉到一边去讲悄悄话。
“儿子啊,这个嫘姑娘看起来腰细臀大,会生小孩喔,你跟她进行到哪里了?要不要娘传授你一点战技?”
“不用!”说也奇怪,按理说他们家为老不尊的“好习惯”应该由爹接收,可是他爹怎么看就是白面书生样,反倒是出身大家的娘,说有多粗鲁就有多粗鲁。
“我就知道你聪明,娘养出来的小孩就是这么优秀,来来来,偷偷告诉娘,你什么时候跟她那个那个了?”阙大娘伸出两根大拇指凑在一块,不断地弯动,表示小俩口的亲热。
“娘!”阙勾别扭地翻了个白眼。
阙大娘脸色一沉,知子莫若母地说:“不会吧,我真命苦,教出你这笨小孩,你一直按兵不动,我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孙子抱?”
刚才不知道谁夸自己血统优良的?
“娘,您要孙子叫那个王八蛋去生,我是老二,传宗接代不关我的事。”
阙勾说完,马上接到阙缺杀过来的致命眼光。
“他!你叫一个太监给娘生孙子,你这杀千刀的……”眼看阙大娘就要演起《白蛇传》里的水漫金山寺。
阙勾趁着阙大娘还在跺脚培养情绪的当头,拉住嫘兵兵的手:“我娘这一来没完没了,我们避风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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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上,许多无法言语的情感都在默默交流的眼波底。
嫘兵兵率领护镖的弟兄准备回江南去。
是无法再逗留了。
“多可惜,要是你肯留下来多好。”阙大娘的惋惜没入风中。
“我爹还没回来,武馆不能没人看顾,有机会我会再来的,谢谢大娘这些天的照顾。”
“三八小孩,说什么照顾不照顾。”阙大娘不改本色,大咧咧地笑言。
“娘子,留点时间让他们小俩口道别,你话多了。”惜话如金的阙父搂住自已老婆,低低地说了几句。
“哎呀,你知道我的嘴一打开就关不住,好啦,我安静就是喽。”被官人搂住腰的阙大娘一下变得小鸟依人,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我走了!”嫘兵兵并不想在众人面前跟阙勾话别,她的感情太脆弱,一放在太阳下就变成一摊泥水,悄然蒸发。
就在这时候,马蹄匆匆,打断了离情依依。
“大小姐,不好了,师父他老人家被天鸠峰的山贼抓走了。”来报讯的人把从信鸽脚上拆下来的纸条拿给嫘兵兵。
她看完脸色大变。
“怎么?”不是阙勾幸灾乐祸,他是感谢嫘宫又为他制造一个跟嫘兵兵亲近的机会,这么大一件事,没有他出场怎么摆平?嘿嘿。
他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兵兵身边,其实要依他的个性,就算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他想,用赖的也要赖着她不放。
“快点备马,我跟你一起去。”想想备马太麻烦了,他把来报讯的人扯下来,替代而上。
“这是我的家务事。”嫘兵兵看着比她还着急的阙勾。
“什么你的、我的,万事莫不如救人要紧,快走!”嫘兵兵的马因吃了他一巴掌,吃疼地嘶鸣出声,接着扬起前蹄急奔而去,连让她跟大家话别的机会都没有。
“爹、娘,我走啦,不用想我喔。”至于武馆的诸位兄弟,你们就自行打算回武馆吧。阙勾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朝着两老挥挥手,了上去。
“勾儿的爹啊,你说他追得上人家姑娘吗?”再怎样都是娘,一颗心怎么也绕着自己的孩子转。“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这些还不够你忙啊?”阙父温文儒雅,他向来想得开,不像娘子爱操烦。“官人说得好,勾儿从小被我们养到大也没出过纰漏,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他这次回来胃口又养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