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揪她的头发,或者抢她的果子,甚至有时候扮作赫连的模样来戏弄她……总之,这个二表哥似乎天生喜欢跟她作对,每次都能把年幼的她弄得哇哇大哭。
从此,她便对他产生一种又惧又恨的心理,偏偏她最喜欢光顾的绣坊就在他最喜欢流连的青楼对面,她挑丝线的时候常常能遇见带着花娘来买东西的他,所以,每次跨入这间绣坊她都怀着一丝忐忑,害怕会撞上他。
唉,天公不遂人愿,今儿又跟他碰了个正着!
「哟,贝勒爷今儿怎么有空?」绣坊的老板娘上前招呼。
「您还不知道吧,就是赫麟贝勒标中了我家楚姑娘!」玉妈妈代为解答。
「恭喜、恭喜。」老板娘道了个万福,「如果我没记错,贝勒爷您不是第一次标中花魁了吧?」
「还说呢,我都劝他这次别插手了,好歹给别的客人一次机会,谁想咱们楚姑娘偏偏像她那些姊姊一样,也看上了他!」玉妈妈摇头叹息,「谁叫咱们贝勒爷生得一副潘安再世的模样呢,天底下有哪个女孩子见了他会不动心的?罢了、罢了,姑娘第一次开脸,我只有成全她的心愿喽!」
「既然如此,贝勒爷该早早跟楚姑娘入洞房才是,怎么这会儿还有空光顾小店呢?」老板娘不解。
「唉,咱们贝勒爷心善,想着我把姑娘带大不容易,所以答应挑几幅上好的苏绣送给我。」玉妈妈洋洋得意。
「怕是您没收着丈母娘的礼,不让女婿入洞房吧?」老板娘玩笑道。
「怎么会呢……」被说中了心思,玉妈妈言语间不觉有些支吾。
「来来来,上好的苏绣都在这儿呢,您慢慢挑!」老板娘没再调侃她,吩咐学徒捧了绣品,如画般一幅幅摊开。
房间本就不算大,这会儿再被霞光四射的绣品占去大半空间,绿竺只觉得自己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了。
她退到角落,一侧目,竟发现赫麟就在近旁,心尖不知怎么的,不由得一颤。
赫麟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馥郁的香气,如午夜兰花般,在她四周弥漫。
她浑身不自在,他却悠悠喝着茶,还不时朝她挤眉弄眼,嘻嘻一笑。
「我怎么觉得现在的苏绣都不如从前了?」玉妈妈逐幅看着绣品,皱了皱眉,「绣得不精致,花样也不够灵活。」
「要不您看看粤绣和蜀绣,也很不错的。」老板娘示意学徒换上另一批绣品。
「不好,更不好。」玉妈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老板娘尴尬为难,「要不您先等等,下一次货到的时候,我把顶尖的货给您留着……」
「下次?好不容易贝勒爷肯赏我一点东西,我哪里还等得到下次!」玉妈妈不耐烦地摇头,锐利的眼睛一瞥,竟瞥到绿竺的身上。剎那间,她彷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两眼骤然发光,指着绿竺的裙子嚷道:「老板娘,不用等下次,只要像这位姑娘身上穿的就好!」
「像她身上穿的?」老板娘一怔。
「对对对,不知这位姑娘穿的是苏绣、粤绣,还是蜀绣?」玉妈妈连连追问。
「呵,都不是!」老板娘笑了,「这位小姐穿的,是她自个儿绣的!」
「嗄?」玉妈妈目瞪口呆,半晌才啧啧赞叹,「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个本事?如果她出来开店,全京城的绣坊可都要没生意了!」
她眼珠子一转,拉过老板娘,私下低语,「妳跟她熟,可否请她为我绣一条裙子呢?」
老板娘不由得哈哈大笑,「玉妈妈,您别说笑了!刚才您也听见了,她可是赫麟贝勒爷的表妹,礼部董大人的掌上明珠。我哪敢叫她为您绣裙子!」
「这样呀……」玉妈妈稍稍泄气,但素来不达目的誓下罢休的她:心念一动,想出另一个主意。
只见她绕到赫麟身边,挤出讨好的笑容,「贝勒爷,咱们商量个事--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快点替我求求情,请您那位心灵手巧的表妹为我绣一条裙子吧!」
这话语声虽然轻轻的,但毕竟藏不住,随风传到绿竺耳朵里。
她微微一愣,没料到这老鸨竟如此钟爱她的手艺,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欣喜,虽然,她知道自己贵为董府千金,是无论如何也下能替一个娼妇绣花的。
「我这表妹对我冷淡得紧呢!」赫麟微笑着,缓缓摇着扇子,「我哪请得动她?」
「您劝一劝她嘛,好歹她也是您的表妹呀!」玉妈妈仍不死心,「看在小的我从前帮了您不少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玉妈妈是在威胁我吗?」赫麟嘴角上扬,瞧瞧满怀希望的玉妈妈,又瞧瞧面无表情立在一旁的绿竺,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忽然将他手中的折扇一阖,「啪」地敲了敲桌子,「好,帮人帮到底,既然是孝敬妈妈您的礼物,当然要挑您中意的才对!」
他凑近绿竺,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道:「好表妹,妳可否帮哥哥这个忙?」
绿竺没想到他真的来求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
有人喜欢自己的绣品是一回事,帮一个娼妇绣花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想也没想,当即扭过头去,冷冷答,「最近手被针扎破了好几个口子,大夫叮嘱我要好好休息呢,表哥还是另找他人吧。」
「玉妈妈连苏绣都看不上,惟独钟爱妳绣的活,叫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像表妹这样心灵手巧的人?」赫麟没被她的推拒击退,反而越逼越紧,「妳就帮哥哥这一回吧!大不了,哥哥我拿一件好玩的东西跟妳交换。」
「我不希罕!」她偷偷咬住嘴唇,一股对赫麟恨得牙痒痒的感觉又自心底窜出--这个浪荡子,遇见他准倒霉!如果换了温柔体贴的赫连,绝对不会逼她做这种有失体统的事。
「不希罕我的东西?」赫麟不愠不恼,仍旧笑咪咪的,「那好,妳可以让我替妳做一件事。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
为了一个老鸨,值得付出这样的承诺?绿竺不解地回眸,瞪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眼下她有一件羞于启齿的大事,正愁无人帮忙,虽然赫麟的名声差了一些,但据说一诺千金是他全身上下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或许,这件大事真的可以托付于他……
心中在挣扎徘徊,绿竺指尖绞着手帕,沉默良久。
「怎么样?答应了吧。」赫麟的嗓音如魔域迷音诱惑着她,「其实妳不说,我也大概可以猜出妳的心事。」
「你可以猜到?」绿竺微愕地开口。
「呵呵,不用说,当然是跟我那个大哥有关喽。」他附在她耳边细语。
「呃……」难道她的秘密就这么守不住?就连这个平日跟她没有来往的人都能一眼看穿。绿竺胸襟起伏,脸儿微红。她咬了咬牙,不知是什么让自己下定了决心,道出心中所想,「好,我帮你,不过……你得先帮我办成那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呀?」他望着她,戏谑的眼神忽闪忽闪的,令人看不清他此刻心中所想。
「这儿有一个荷包,是我绣的,」她掏出怀中的珍藏,「麻烦你帮我交给他……」
将荷包送给心上人,是古往今来女子们含蓄表达爱意的最佳方式,聪明的赫连表哥,应该只看一眼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想亲手送给他,却一直怕被他当面拒绝,荷包绣好约有大半年了,总在怀里揣着,迟迟未有机会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