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没有想嫁给我的意思。」韫麒的双眸忽而冷峻起来。
「什么!」宝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韫麒贝勒耶!她是疯了吗?居然会不想嫁给你?」
「我倒希望她疯了。」他无奈自嘲地一笑。「偏偏她就是太理智冷静,把我们结合之後可能的利害关系全分析得一清二楚,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她不想错到最後才觉醒,所以,她选择离开我,远远地离开。」
「为什么不会有结果?」宝日不懂他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因为彼此身分差距的鸿沟太大太深了,谁想试图跨越,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的语气既深沈又疲惫。
「可是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不是应该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吗?」她只相信经过淬链的爱情会更坚贞、更美丽。
「我不知道她怕不怕,但是我确定她害怕我会粉身碎骨。」韫麒的嗓音出奇的温柔。「我已经明白了,选择离开我是她爱我的一种方式,为了我,她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她到底是谁?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宝日摇著他的手固执地追问,她比谁都有权利知道掳获他的心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少女』。」韫麒把「少女」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别说废话了,不比我美,你能瞧得上眼吗?」宝日乾涩地笑说,她根本没留心他的强调,只在乎他所说的「很美很美」这几个字。
「你当然也很美,她像天然白的冬梅,你像嫣嫣红的桃花,各有各的美。」韫麒柔声说。
「说吧,她是哪个王府的格格小姐?」有美得像冬梅的格格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印象有谁美得像冬侮?
「她不是格格,她的身分是连娼妓都瞧不起的优伶。」韫麒神情平和地说。
宝日骇然失色,瞠眼直瞪著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姿清雅灵洁的影子来。
但是……不可能!那个人是个美少年,不是美少女!
「她是染云龙。」
韫麒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整个人惊跳起来,无法置信地狂喊——
「他是男的!」
「我保证她是女的。」他低叹。
「你保证?」宝日倒抽一口凉气。
「奶奶寿辰的五天堂会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韫麒顿了一顿。「而且是裸裎相对。」他刻意强调,他要宝日对他死绝了心。
宝日震惊得无法回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把染云龙重金礼聘到怡亲王府出堂会,结果竟然送到她恋慕多年的韫麒床上,还让韫麒爱上了她?
这么蠢的事居然是她干的?她居然亲手挖了一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她又哭又笑了起来,转身踉跄了一下,碰翻了桌上茶水。
「宝日!」说麒急忙伸手扶她。
「恕我打扰了,告辞!」她挥开他的手,愤然奔离凉亭,不顾身後韫麒错愕地叫喊,迫不及待逃开这个恶梦。
是,这是恶梦!
她浑身冰凉,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坍塌了,她崩溃地拔足狂奔。
这一定是恶梦!
她要醒过来!谁来救救她——
第四章
「格格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捧著饭菜从宝日寝房走出来的侍女白梅,一听见这熟悉的低沈嗓音,拾眼望向伫立在院中的高大身影,不胜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四爷来了,奴才给四爷请安。」白梅微微蹲身行礼,心下暗忖著,这阵子先是怡亲王病故,不多久元羲帝又骤然驾崩,朝政局势一片混乱,全要倚赖四位新册封的摄政王理政,眼前这位刚受封为安亲王的四爷,夜以继日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每日拨空前来探望宝日格格,虽说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安亲王也特别疼爱宝日格格,但是这份关爱之情已经深厚到连下人奴仆们都觉得大有问题的程度。
「这些都是格格平日喜欢吃的菜吗?」韫骁静静打量著盘中菜色,每道菜都称得上是极品佳肴。
「是呀。」白梅的注意力从韫骁身上拉了回来,一看见那些动也不曾动过的美食佳肴,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堆小山。「四爷,这些菜确实都是格格平时最爱吃的,以前只要有道乾烧大虾,格格那餐饭就会吃得特别多也特别开心,可是这阵子格格却一口都不肯再吃,即使烧得再香再大的虾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拿起筷子吃了,再这么下去,万一格格饿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我们这些下人们还想活命吗?四爷,您说奴才们该怎么办才好呀!」
白梅愈说愈急切,眼神充满了恐惧。
韫骁蹙眉深深吸口气,看见宝日为了韫麒如此折磨身心,他总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压抑住心底翻涌的妒意。
「把这些菜都撤下去,另外熬一些清粥再弄一些腌渍酱菜送上来,我来盯著你家格格吃饭。」
「是!奴才替大夥儿多谢四爷了!」有人肯帮忙接下苦差事,白梅乐得喜逐颜开,欢天喜地衔命而去。
韫骁哪里是帮那些下人们,他要帮的人是他自己。
「宝日,我进来了。」他轻敲房门。
「谁都不许进来!」
房内传出沙哑的回应,浓重的鼻音令韫骁低叹口气,他不理会宝日的拒绝,迳自推开门进去。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我谁都不想见!」
一个靠枕从床榻内飞出来,往韫骁的方向砸去。
韫骁没有躲避,伸手轻轻松松接下了靠枕,视线落到斜倚在床榻上娇弱无助的玉人儿身上。
一看见那张憔悴悲伤、楚楚可怜的容颜,那份哀恸仿佛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莫名的痛楚。
认识宝日十八年了,她总是以明艳亮丽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樱唇倾吐的尽是些天真烂漫的话,盈盈大眼不知忧愁,然而眼前长发披泻、毫无妆扮的颓丧模样,却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
「宝日,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看她消瘦得那么迅速,其实他内心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宝日蜷缩著身子,手捧著一卷书册,黯然读著。
「宝日,茶不喝饭不吃饿坏了你自己,心疼了关心你的人,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把情绪抽离,以兄长的口吻训斥她。
「不要对我说教!」宝日扭紧了手中的书册,任性地放声泣喊。「我干了蠢事,我恨我自己,我心里很难受,我根本就不想吃东西,我一吃就全部吐出来,那还浪费力气吃它干什么!」
「告诉我,你干的蠢事真的严重到要你这样折磨自己吗?」他大步走到床榻旁坐下,定定注视著她。
「当然严重!我是个大笨蛋,竟然把染云龙请进了东亲王府,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抢走了韫麒,我把自己的未婚夫拱手送给了别人,这还不够蠢吗?我被退了婚,有什么脸见人,折磨自己算得了什么,我根本丢脸丢到连活都不想活了!」宝日怒捶床杨,扯著哭哑的嗓子痛骂自己。
「宝日,这世上不是只有韫麒一个男人……」
「可是我跟他青梅竹马,小时候他就娶过我了,我这一生认定的男人就只有他一个!」她的嗓音严重哽咽。
「那是游戏,宝日。」韫骁发出一声无奈的低叹。「你不会不知道那是小时候大夥儿起哄闹著玩的吧?如果那时候闹的人是你跟我,难道你这一生也会只认定我一个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