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肯定自己认错人了,这庸俗不堪、骯脏如乞丐的女子,绝对不是攫走他心魂的那抹幽香。
「这位大姊,我不认识妳,妳也认错人了。」
第二章
「这位大姊,我不认识妳,妳也认错人了。」
是这个声音没错呀!可是瑞思丽不懂,为什么原本暖入人心的嗓音突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了?
站在这个不着雪的冬夜里等了他一整夜,她都不觉得冷,然而因为他的一句话,却教她冷入了心肺。
「我没有认错人,你是东亲王府的七贝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她记得他的容貌,化成灰都记得。
百猊蹙眉,疏离地看着浑身骯脏破烂得只有乞丐会当成同伴的女子,除了她有双神似心中天女的眼睛之外,他认定自己根本不曾见过她。
「京城里到处有人认识我,不是每个认识我的人我都得收留。」他推开攀在手臂上那双脏兮兮的手。这个例一破,所有黏上来想当端亲王福晋的女人肯定比苍蝇还要多,他怎么应付得了?
瑞思丽被他的冷言冷语愣住。
「我是从青海来的,你不记得了吗?」她不放弃地提醒他。「你去年去过青海和硕特部,我是阿宝亲王的女儿,我叫瑞思丽,想起来了吗?」
阿宝亲王有个叫瑞思丽的女儿?百猊意外地斜睨着她,住在和硕特部那段日子中,他的生活起居都是阿宝亲王的女儿们照料,但是他不记得曾经看过她。
「好吧,就算妳是阿宝亲王的女儿,为什么要跑到京城来求我收留?」她的眸光太热切了,让他心生警戒。
「因为我的哥哥姊姊要把我嫁给阿伊塔,我不想嫁给他,他已经有好多个妻子了。」她急切地诉说自己的遭遇。
百猊倒抽口气,因为不想嫁给某个男人而跑来找他这种理由,更让他不能掉以轻心。
「妳想不想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板着脸说。
瑞思丽被这句冷冷的低语冻伤,久久才反应过来,慢慢垂下了小脑袋。
「因为阿奴说,如果不想嫁给阿伊塔,就要远远离开那里,去寻找一个可以支持我活下来的希望。」
看着她失望的神情,百猊沉默地凝视着她,静静不发一语。
「离开部族以后,我不知道我的希望在哪里?可是当我走进沙漠,找到第一个水源时,忽然想起了你。」她的情绪又突然好转起来,热切而有神地望向他。
「想起我?」拜托,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来个告白什么的,他还没吃晚饭呢。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象只要找到你,我就会比较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知道水源对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有多么重要吗?你在我心里,就好象沙漠里的泉水那样珍贵。」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贝齿,眼眸灿灿发光。
百猊愕然,这是告白吗?往常只要听见仰慕者的告白,他大多会恶心得吃不下饭,但是听完她的告白之后,恶心欲呕的感觉虽然不大,身上大受感动的鸡皮疙瘩倒是爬满了不少。
「真想不到我对妳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妳的话非常动人,也差点感动了我,但是实在很抱歉,我不能为妳的人生负责,请妳走吧。」就算她的话再动听,他也不会傻到把个痴恋他的奇怪女子弄进门。
「你不肯收留我?」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睫,不相信他会这么说。
「是不能收留。」万一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糟了。
「你连收留我都不肯?我长途跋涉到这里,流浪了八个月才找到你,你不收留我,我还能去哪里?」她有些恍惚地垂视地面,像突然变成一个不再懂得控制命运的人了。
「那是妳的问题,妳不能把妳自己的问题丢给我!」百猊内心挣扎得很厉害,不想自己的同情心被她征服,他残酷地说了这句话。
瑞思丽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呆滞地望着他。
怎么会呢?在新月湖的时候,他明明见了她就好惊喜、好开心,对她说话也好亲切、好温柔的,为什么现在一看见她却满脸嫌恶的表情,冷淡的态度就跟她的哥哥姊姊们对她一样?
「为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不是你觉得我身上太脏了?没办法,我一路上餐风宿露,没钱住店,有时候顺道搭同路人的牛车,所以身上又脏又臭,你府里应该有热水吧?让我清洗干净就好了。」
百猊看见她脸上出现狼狈、羞辱和窘迫的神情,可是他下定决心不管那些,因为只要他一在意,这个模样异于寻常女子、行为想法都大有问题的麻烦就会立刻被他带进门。
「这些钱给妳,去买件衣服,找个客栈把自己梳理干净,然后回家去。」他把自己系在腰间的钱袋解下来给她,诚恳地对她说。
瑞思丽捧着沉甸甸的钱袋,怔然地一动也不动,茫茫然像个迷了路的小孩。
百猊强迫自己狠下心快步进府,听见身后「咿呀」一声,门仆慢慢将大门关上了。
不行,不能被同情心打败,她可不是普通的乞丐穷人,向他乞讨的也不是食物金钱,而是她此生未来的「希望」,这种责任太大,必须赶紧打发走。
他一路上不停催眠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院落。
「七爷回来了,今晚在哪儿用膳?」仆役恭敬地问。
「送到我屋里就行了。」他心不在焉地脱下外袍丢给侍女。
仆役们送来的晚膳摆满了一桌,他看了一眼,不禁想起瑞思丽,不知道她死心走了没有?
吃完了饭,他开始整理批阅案上的卷宗,暂时忘记恼人的影子,直到墙上的自鸣钟响了十声,他心念一动,忽地抬起头唤来门外的仆役。
「去看一下大门外石狮子旁的那个女子走了没有?」
「是。」仆役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回来禀报。「七爷,石狮子旁窝着的那个女子还在那儿,要不要奴才们打发她走?」
百猊一听见瑞思丽还没走,忍不住低咒一声,霍地站起来奔出院落,快步走出王府大门。
一见到石狮子旁埋首蜷缩成一小团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在她的头发、身上积了一层雪。
他气得巴不得当场掐死她算了,省得她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逼他就范。
「妳为什么还不走?」他明明气得要死,声音却冷得令人发寒。
瑞思丽慢慢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水,眼睛肿得像核桃。
「还给你。」她抽声哽咽,把握在手里的钱袋朝他慢慢伸过去。
「妳嫌钱少?还是打定主意非缠上我不可?妳到底想怎样?」百猊火大地抓回钱袋。
「一个快渴死的人,你就是给她再多钱,她也活不下去。」她抽抽噎噎地说完,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我不会缠着你,我从哪里来的,就回那里去。」
她移动步子往前走,雪夜中,臃肿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妳真懂得如何折磨一个人的同情心。」百猊自嘲地冷笑一声,朝她的背影冲过去,用力扯住她的手。
瑞思丽微愕地仰起脸看他,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彩。
「进来啦!免得我今晚睡不好觉!」他火气十足地把她拖进王府,突然爆发的怒焰吓住了瑞思丽,连他自己也微感讶异。
「你改变主意了?」瑞思丽被他强劲的力道扯得像块破布,一路上东倒西歪地跟在他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