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这名字真好听。」她深深被湖面上那些嵌着金黄色琉璃瓦的美丽画舫吸引住。
「想不想坐上画舫游湖?」
「想,可是我怕晕船。」她失望地一叹。
「湖水是死的,不像河水流动得那么急,所以船身不会晃动得太厉害,妳不一定会晕船的。」他柔声鼓励。
「可是我怕万一真的晕船会坏了你的兴致。」还是不要好了,一想到那景象就杀风景。
「我们从这里搭船到对岸只有短短一段路而已,用不着害怕,等妳觉得发晕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要下船了。」他耐心哄劝。
「好吧。」她答应得极勉强,为的是不想辜负百猊带她出游的一片心意。
「妳就算不好也不行了,后面有人盯着我们呢。」他弯下腰,在她耳旁轻声呢哝,就像对情人说着绵绵情话。
「什么!」瑞思丽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回头看看究竟是谁盯着他们,却被百猊轻松地箝住下颚动不了。
「别回头,态度自然一点。」他顺势吻了吻她的红唇,与她唇对唇地低喃。「乘船游湖到对岸或许可以摆脱盯梢,要假装没发现他们喔。」
瑞思丽慢慢吸气,旋即亮出自己觉得很自然的灿烂笑容。
「走吧!咱们快点上船吧!」原本犹疑不决的态度突然积极热切起来,她一点也不喜欢被人盯着瞧的感觉,尤其是百猊心血来潮就会抱着她又亲又吻,她可不想有人跟在后头全程观赏。
百猊笑着揽住她的纤腰,搭上一艘垂挂着流苏帐幔的画舫,船头两名少年船夫缓缓将船划向湖心。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瑞思丽趴在船栏上,远眺着山光水色。「江南这里不管走到哪儿都有水,水面上走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船,而我关外的家乡却是一大片放眼无际的草原,和环境恶劣的沙漠、戈壁,除了人之外能看见的就只有牛、马、羊,一样是人间大地,景致生活却大不相同,真是好奇怪对不对?」
百猊坐在围屏前的靠椅上,悠闲而懒散地支颐审视她。
「妳在沙漠中救了我,却为什么刻意避下见面?」两个人莫名其妙擦身而过,搞得她要历尽千辛万苦来京找他,结果累得灰头土脸还被他当乞丐婆子赶,而他则沦落到过着寻找她的分身来一解相思之苦的荒唐日子。
「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怕胡乱带个人回去会挨哥哥姊姊骂,可是又不忍心眼睁睁看你死在沙漠里,所以我想只要哥哥姊姊不知道人是我救的,或许应该比较不会生气吧,后来我才会把你丢给他们没有理会。」她坐直了身子,无奈又无辜地解释。
「他们并没有告诉过我有妳这个妹妹。」他感觉得到瑞思丽对兄姊们的态度颇为怯懦。
「他们不会承认我的。」她曲起双膝,把脸靠在膝盖上笑望着他。
「为什么?因为妳的血统吗?」如果这就是他们歧视瑞思丽的主因,百猊觉得不整整他们实在太对不起自己和瑞思丽了。
「对呀,我身上流的血乱七八糟,不会有人承认我的,我早已经习惯了。」真的,也无所谓了。「妈妈曾经对我说,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有生来就是帝王命的,也有生来就是奴隶命的,这些都是上天的安排,自怨自艾也没用。」
「那也不一定。」百猊不喜欢这种认命的调调。「有人天生虽是皇帝命,但只要努力也会有办法挣脱束缚,逃出牢笼。」
「我也曾努力过啊,像我努力晒红皮肤,努力讨好哥哥姊姊,没用还是没用,就算我把外貌打理得和他们八分相似,身体里流的血还是和他们不一样,不承认还是不会承认的,怎么努力都没用。」
「原来妳把好好的皮肤搞坏就只是为了讨好他们,要他们承认妳而已?」真亏她想得出来。
「现在想想,以前费尽心思讨好兄姊,甚至破坏皮肤、容貌,实在是件挺无聊又荒谬的事。」瑞思丽微偏着头傻笑。
「妳真是笨得可以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是啊,好笨喔,差点就……」
「差点就失去我这个上等货色的好男人。」他重重吻她一下,算是惩戒她所做的傻事。
瑞思丽甜甜蜜蜜地蜷伏在他怀里,享受他的惩罚。
湖面如镜,淡雅的笛声从远处飘送过来,时断时续,随风飘动,在如此绝妙的美景中,两人相拥着,慵慵懒懒地调情说爱。
「有艘冒烟的画舫靠过来了,好奇怪,为什么会冒烟?」瑞思丽指着一艘炊烟袅袅、慢慢滑过来的船惊奇地问。
「那是卖江南小点心的膳舫。」
百猊招招手,那船便靠了过来,大力推销精致名点,百猊随意点了几样,又向另一艘有着几个大铜茶炊的茶舫点了一壶茶。
「我们会不会太奢华了?」瑞思丽吃了一块入口即化的梅花酥,轻啜芬芳的茉莉香茶,加上眼前美得不似人间的景色,这辈子她还不曾如此享受过。
「四时湖水镜无瑕,布江山自然如画,雄宴赏,聚奢华,人不奢华,山景本无价。」百猊悠然品茗,流露风雅的笑容。
瑞思丽傻傻的呆住,百猊吟的诗她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凑起来的意思就完全不懂了。
「这是元曲,没听过吗?」他挟起一块糕点喂她。
瑞思丽张口吃下,大摇其头。
「那大诗人苏东坡写的『水光潋滥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首响亮的诗总该听过吧?」百猊好笑地望着她。
啊,这诗很响亮吗?她连听都没听过。瑞思丽的头愈摇愈心虚了。
「告诉我,妳会不会写字?」他轻柔低问,只想多了解她,并不想伤害她的自尊。
「小时候外祖父教过我写俄国字,阿玛教过我写蒙古文,就这样而已。」她怯怯嗫嚅。
「嗯,很棒啊,妳会的都是我不会的。」他微有诧异地扬起笑。「以后我教妳满文、汉文,妳可以教我俄文、蒙文,若有俄罗斯使节前来朝贡时,我就偷偷把妳带在身边,这样妳就可以告诉我那些使节有没有说我们的坏话。」
瑞思丽既惊喜无措又感动莫名地凝望着他,他不但不嫌弃她的身世背景,竟然远连她所有的缺点都肯全盘包容。
「小傻瓜,回去我要开始教妳读书写字了。」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俏鼻。「妳可安用功一点,因为当我的福晋不能连汉字都不会写。」
当他的福晋!瑞思丽的心跳被这句话冲上了云端,狂喜地跳跃。
「会!我会用功!我一定会!」她只差没用性命保证,那些什么苏东波苏西波的诗,她发誓一定要通通背起来,当人家的妻子不能连丈夫吟什么诗都听不懂,那岂不是太扫他的诗兴了吗?
百猊畅快地大笑着,她实在像极了被驯养得太柔顺的小狗,只要对她好一点点,她就会开心得猛摇尾巴,再好一点点,就会狂喜得跳起舞来。
「公子爷,有好酒,喝酒助兴咧!」
侧后方慢慢划来一艘画舫,上面摆满了一坛一坛的酒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朝着百猊的船吆喝。
「好哇,来得正是时候,小爷心情正好。」百猊从卖酒的老头儿手中接过一盅温热的美酒。
酒舫缓缓荡开。
「想不想喝一杯?」他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转过脸笑问瑞思丽。
「不要,我喝茶就好了。」好险从上船到现在都没头晕,她才不要喝酒把自己搞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