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芬,你爸爸来了,哇,他带了一大束郁金香耶!”
穿著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偷偷拉开布幕一角,往观众席瞧。
“我早和爸爸说好,今天他要上台献花给我。”名字叫小芬的女孩子说道,眉眼间流露喜悦。
後台,十几个女学生依次列坐,尽管登台经验丰富,女孩们仍不免紧张。有人低头默祷;有人蜷缩身子,不断告诉自己——我一定办得到:也有人吱吱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这是楠园女子音乐学院的毕业表演会,虽只是个小小的毕业发表会,但每年都会有许多音乐公司、国外各校来此招揽人才,前几届一位学姊就因而跃上国际舞台,成为享誉国际的音乐家,因此,每个学生都万分重视今天的表现。
“慕隋,你爸爸妈妈要来看你表演吗?”
“我爸爸会来,等会儿你看见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不用怀疑,他就是我爸。”慕情骄傲地说。
她学小芬,拉起布幕—角,往舞台下方看去,观众万头攒动,她找不到父亲身影,慕情满心钦敬,从小到大,她都以父亲为偶像,崇拜他的儒雅,冷静,崇拜他的工作能力,也崇拜他比任何男人都吸引人的独特气质。总是,她偷偷在父亲背后凝聚视线,告诉自己,将来,要嫁给一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
“当然不用怀疑,你爸爸常在商业杂志露脸,我保证,只要一见到,我就能立刻认出你爸。”女孩说。
“慕情真好,有个有钱有势,又帅到不行的爸爸可以炫耀。换成我的话,包准幸福死罗。”小芬凑过来说话。
幸福死?没错,她会幸福死,只要爸爸出现,她愿意原谅爸爸之前所有的不对,甚至要她去向笨蛋慕心示好,她亦心甘情愿。
今天的约会,是慕情和父亲在六年前使敲定的。
那时,她刚从国小音乐班毕业,毕业前的演奏会,全班的家长到齐,独独她的父母亲缺席。
知不知道,她第一名毕业?知不知道,当她演奏完毕,全场家长掌声如雷?当音乐老师上台领她时,老师还告诉观众——再过十年,慕情会是国际音乐舞六卜的一颗耀眼新星。
可惜,这些掌声与喝采,父母亲无缘听闻。
当天慕情回家後,摔掉了琴谱,冲进妹妹慕心房里对她破口大骂,吼叫她抢走爸爸、愤恨她害自己变成孤儿,在她拉扯慕心的头发,动手扭打著她时,爸爸出现了。
爸爸抓住慕情的手,问她为什么这么对妹妹。
於是,憋了十年的怨气,慕情一口气道出。
不敢置信,她在父亲眼里看到抱歉,那是自慕情懂事後,首次看见父亲为她心疼。
父亲搂慕情入怀,和她打勾勾,约定:“你高中的毕业演奏会,我一定到场。我会送你一枚钻石戒指,十八岁的大女孩该拥有一枚钻石戒指。”
因为父亲这番话,慕情拚死拚活。别人练琴两小时,她练八小时;别人念书睡觉,她练完琴先睡三小时,再读书至天亮。她比任何学生努力勤奋,成就自然非常人可比,於是国中和高中,慕情皆以第一名毕业。
和父亲约定的日子在经历百般努力後,终於来临。
往昔,她以父亲为傲:今日,父亲将冈她而荣耀。
整整身上礼服,她被安排做压轴演出,稳住呼吸,她的心在狂跃。中场休息结束,下一个出场的是小芬。
“加油、加油。”同学们为小芬加油後,坐回门己的位置。
慕情拿起琴谱,手指停在乐谱上方,闭眼,她假装自己正在舞台正中央,深吸气,手指落,清亮的琴声在耳中响起,那是她的音乐,她为父亲架构出的完美世界……
终於,同学一个个上场,後台变得空荡荡。
终於,她听见司仪念出她的名字,慕情——慕恋父亲的心情呵!
放下乐谱,她在心中默语:爸爸,请你专心看我,你会知道有这个女儿,值得骄傲。
走出舞台,热烈掌声响起,慕情知道,这其中也有着父亲的掌声,他肯定拍得比别人更用力、更认真,他和天下望女成凤的父母,心思相同。
然而……
两个小时後,表演厅里空无一人,家长都带著子女到户外拍照留念。
偌大舞台上,黄色灯光一盏一盏熄灭。
幽暗空荡的舞台上,慕情重复同一首曲子,一遍又一遍。
她想,也许是会议延迟吧,多等一下好了;接著她又想,也许是塞车,台北交通并不是太好,再等—下吧。
就这样,一下一下又一下,慕情等到希望成空,等到心灰意冷。
他不会来了!慕情告诉自己。
停下曲子,挺直背脊,像以往所有的表演会结束时一般,她合上琴盖,走到舞台中央,深深鞠躬。
斜身站立,她的侧面留给观众席,深深的寥落与墨绿色长礼服相辉映,抚抚光洁手臂,有些冷,冷心、冷意……
“我努力了……真的好努力了……”咬住唇,她强迫自己微笑,几次不成,下垂的眉毛悄悄带出不甘愿。
父亲对她爽约不是第一回,今天若是慕心上台,他想必会排除万难,准时到场吧!
因为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女儿,而她的名字不叫作慕情。
他不当她是女儿,她又何必拚命地扮乖讨巧?他根本看不见啊!那么……不讨巧,她该做什么?她该快乐、该为自己而活,没错,她应该快乐!
背上包包,转进长廊,随手,慕情将乐谱扔进垃圾桶里。不要音乐了,不再妄想替代爸爸的梦中情人……
她走得很快,没刻意计算时速方向,仅仅让双腿快速摆荡,在她回过神时,已站到专柜前方。
“小姐,我能为你服务吗?”
“可以,我要钻耳洞、鼻洞、舌洞和肚脐洞……”如果心脏上方也穿了洞,就能减轻疼痛……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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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家新开的PUB,由几个大学生合资的,本单纯想依自己的意思弄个舒服空问玩玩,没想到开幕两个月,竟门庭若市。
—组近舞池的沙发上,正坐着三个小老板,几瓶啤酒散放在桌上,他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他们不但是好同学,还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儿们,自幼稚园起,国小,国中、高中,一直到考进全台第一学府,他们没考虑过散党,不过,过了七月,情况将有所改变——
他们要分散列世界各地留学,学法律的阿K申请进入哈佛法学院硕士班;念财经的老皮将进史丹辐:而小威选择到英国念剑桥,没办法,这叫作传统,剑桥是他爷爷、父亲、叔叔一家族亲戚的母校。
这次分散,再谈相聚,不晓得会是几时的事了。
“阿K,你的班机,确定了没?”小威问。
“下个月二号。”阿K回答。
“要不要趁我们还没出去,找时间办个party,好让你向那票拥护者说拜拜?”
“不用了。”戏谵的笑容里看不出真心。
乾净,整洁的雅痞K,怎么看都和这喧闹环境格格不入,适合他的场所应该是高级餐厅、歌剧院或音乐会,而不是这类疯狂的PUB。
阿K的家族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重量级家族,政商两道,都有牵涉,从小,阿K被特意塑造成绅士,举手投足间自与一般人不同,然他的本质并非如此,所以他的温驯中,总带著淡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