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妤嫣偷偷抬眼眠向赵阳,发现他的目光虽停在自己脸上,可心神似乎游离,飘泊到远方。
此刻,她不用再畏惧周围有旁人的眼光了,她大胆的回视他,故意让自己眼中的爱意一览无遗。
他竟脸红了。她轻笑着,唇不自觉地微微噘高。
好像!嫣儿笑时也是像她这般,让他的心怦然一动……
清清喉咙,他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别过脸去,“你姑母葬在什么地方?”
嗄?谁?
愣了一下,她才想到原来他问的是自己。
“嗯,呃……”该怎么说呢,真正的她又还没死,她哪知道她将来会葬在哪?“庐城外的西小坡。”不得已,她只好说出那个难产而死的妇人的葬处。
不过真要有人去那儿寻杨妤嫣的墓碑定是寻不着的,爹他仁厚,再加上怕咒她,坚持以人家原来姓氏安葬。
见他一脸不豫,她试探地问:“你……还想着我姑母吗?”
他扫她一眼,反问着她,“你知道些什么?”那睥睨的神气,完全把她当一个小女孩看待。
她气一闷,“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姑姑她被人送出宫,还被赐白帛自尽。”她不喜欢他这般幼稚,对个小女孩摆什么王爷架子!
她知道他不驯时就是这副表情,眉挑得高高的,仿佛要耸到天上去般,鼻里哼着气,谁来他都不屑一顾。
可话才说完,她自己竟难过起来,这出宫后的心酸,只有她自己明白。
“你……”他的表情软了下来,“你的眼圈儿怎么红啦?”看到她难过,他的心不知怎的蓦地一窒。
“没有。”杨妤嫣倔强地深吸口气,把泪水和想起的一切都吞回肚里,她才不要在他面前示弱,她也不能,以前她一哭,他也会跟着哭的……
赵阳浅笑了下,像是被勾起某段美好的回忆,“你跟她好像。”
她们就是同一人呀,可这事她却是永远都不能告诉他,只能令他赶紧爱上现在的自己,只剩下三十九天了。
“你姑母……死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他神情黯然,似乎极其不愿说出那个字。
“她……她说……”自己要死之前会对他说什么呢?“她说她爱你!”一句爱语不经意地冲口而出,她脸一红,可却坦然,这的确是她惟一想说的。
他动容不已,心阵阵抽痛起来,她到死都还是这般心意对着自己……是他没用,保护不了她。
“你别难过,姑母还说……还说要是我有机会看到你的话,要告诉你别一直惦记着她,世间的好女孩还很多……”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哪门子安慰,依她的个性绝不会说这种违背良心的话,要她上山采完蘼芜后,下山遇着故夫,还得跪着听他说新夫人的牢骚,她可办不到。
他眯起眼睨她,“她真的这么说?”
啊,糟糕,被发现了!真不愧是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杨妤嫣摸摸耳垂,她得赶紧想些别的话来岔开话题才好。
赵阳心里又是一震,她这摸耳朵的小动作可真熟悉呀!
“呃,王爷,你……你选好王妃人选了吗?”哎呀,羞死人了,这番问法不是变相地像她向他求亲吗?
提到这件事,他的脸一冷,“哼,这事轮得到你管吗?”他早铁了心,这辈子非嫣儿不娶,她死了,他的爱情也亡了。
闷哪、恨哪!他不想再和她瞎扯下去了,即使她长得再像嫣儿,甚至还多出一股青春的娇俏风情也一样,那不是他要的。此刻,他只想要酒,喝他个酩酊大醉,好解千般忧愁。
“我当然得管,因为……因为……”因为她得和他在一起,他才有机会爱上她;因为她只剩三十九天了,动作再不快一点,她会死得冤枉。
瞥见大厅外秦国夫人鬼鬼祟祟探头的身影,看来她还是不放心让他们独处,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脑海,不及细思,她拉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硬是凑上自己的嘴,一吻——
她什么也不想管了,这是她久违的温柔呀!他的味道是如此熟悉,他的唇瓣是如此温暖……
猛地,被一股劲力推倒在地的她迷惑地眨眨眼,没心思去管摔疼的手,只是不解地看向她幸福的所在。
赵阳瞠目看着她,红着脸气急败坏的怒吼,“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唷,作贼的喊捉贼是不?人家好好一个闺女被你污辱了,你还好意思嚷嚷!”秦国夫人早在他们相吻的那一刻就冲了进来,依她的角度看,的确是他轻薄她没错。
“我哪有污辱她……”
赵阳话还没吼完,就被秦国夫人一阵快语给抢白。
“啧,刚刚我要出去前你可说了,要对采儿有什么不规矩,你就得娶她为王妃。”
他张口欲说些什么辩驳,好半晌却没吐出半个字。
他原本怒瞪着杨妤嫣的眼,忽而转为一丝轻蔑,继之面无表情,再也探不出任何温度来。
“因为你想当晋王妃是吧?”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赵阳转头就走,没有看见她坐在地上拼命地摇头。
“晋……晋王,未经通报您不能进去……圣上和宰相……”
宋真宗赵恒正和一班臣子在御书房里议事,突然被一阵吵嚷声给打断。
“怎么回事!”赵恒不悦地问,寇准这老头,为了岁币的事在他耳边谏言了一个下午,他不耐的情绪,此时已涨到最高点。
不等人回报,他已经看到造成这混乱的源头——他的皇弟赵阳。
只见他怒气冲冲的向自己走来,赵恒愉悦地笑了,烦了许久,总算可以找点乐子……不,应该说是乐子自己找上门来。
龙颜一沉,他转向寇准,“岁币之事朕心意已决,况且我大宋乃信义之邦,岂有言而无信之理,众卿家不必再劝,先退下吧。”
寇准还想多说什么,但见皇上揉着额角,一副倦怠的样子,叹了口气,只好挫败地亦随着其他大臣退了出去。
“少装了。”赵阳冷哼一声,他这皇兄只要对上寇准就没辙,老是装死装活的以病遁避掉那老头的碎碎念。
闻言,赵恒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走上前,“晋王,今天火气很大喔!谁惹你生气啦?”
赵阳横他一眼,“你少幸灾乐祸!”他扬扬手上的黄布帛,没好气地道:“你心知肚明。”
赵恒挑起眉,睨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圣旨嘛,朕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朕每天下那么多道诏书,不知你拿到的是朕的哪一项美意?是否是要封你为宰相那则?这次和辽人作战,你的先锋军以床子弩将统军挞览射死,辽军因而大败,真可谓功不可没……”
“不是这个。”他脸色铁青,该死的,要敢真封他为宰相试试!
“要不然是什么?”赵恒故作不解。
“你敢说你不知道?”赵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几个字,太监来宣旨时,他一听简直快气炸心肺。“这赐婚的事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喔,那件事呀——”赵恒低笑几声,看足了他气炸的脸后,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男大当婚,你都二十岁啦,再不娶难道等着当和尚呀!”
真过瘾,好久没见到他这副失控的模样了,看来赐婚一事真是一箭双雕,整到了晋王一回,也顺道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
赵阳瞅着他好一会儿,眼神深邃而坚定。“她死了,我留在世上独活也没什么滋味,出家当和尚……”他冷哼一声,“亦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