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塌必先墙倾,共御外侮前还是得要先把自家人的身子给调养好。胡大厨!」宋子寰舀了碗药汤觑着厨子,表情像在问案,「王爷的药膳有没有偷尝?」
「没没没!」
胡大厨摇手迭声喊冤,「这帖补药里头全是珍贵药材,师爷特意嘱了又嘱说不用再调味,也交代不许先尝,所以小的绝对不敢偷尝。请宋护卫明察!」
「干么没事吓我的厨子?」赵元侃伸手想去接宋子寰手上的汤,「在外头办了一天的案,回到家里还玩?」
宋子寰闪过他的手不肯给。
「王爷!是您说回到家里就可以不管头衔的。论年纪,公孙先生最长,按长幼,该由他先尝。」
「不下下,宋护卫太客气了!」
公孙劬立刻揖了又揖、让了又让,「有王爷和宋护卫在,哪有员生先尝的道理?快别折煞员生了。」
宋子寰轻轻一哼。
「寒天冻地却能让公孙先生吓出一头冷汗,该不会……」他持着碗踱向公孙劬,「这里头的家传补帖正是药王的断息夺命丸?」
「断息夺命丸?」公孙劬额上的汗珠更大颗了,「员生不懂那是什么。」
「断息夺命丸。」宋子寰边解释边将汤碗轻轻放进他手里,「那是药王楚恨天的得意药方,原属救人的强效药引,用法正确可以救人,反之却成了歹毒的杀人毒药,一次吞服三颗便会使人骤亡,可怕的是,死者血中并无毒性反应,即使剖了尸,仵作也只会当死者是死于脏腑衰竭而非中毒身亡。而这碗汤里,倒不知是不是一次放足了三颗的量?」
「子寰!」赵元侃皱着眉头骂,「都说让你回到家里就别玩了,公孙先生跟了我十多年是自己人,你怎么会去怀疑到不会武的书虫身上呢?且还和那大坏蛋药王扯上了关系?」
「公孙先生是自己人没错,只是他却不是公孙劬!」
宋子寰快如闪电的出手,一手点住公孙劬的穴道,另一手则俐落撕下他脸上的一层皮。
见状,赵元侃傻眼,这家伙獐头鼠目的,压根就不是跟了他多年的公孙劬。
「他他他……这家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心惊胆跳,赶紧离那锅羊肉煲远点。
「打哪儿冒出来的?」宋子寰哼哼气,「这问题问得好,待会儿将他押入大牢后咱们再慢慢审吧!只不过依照往例,这些被派出来的家伙有的是根本弄不清楚,有的是有亲人在对方手上,所以,你就算是打死他们怕也没法子得到什么结果。」
宋子寰唤来府中的衙役,将那男子押进府衙大牢里。
「问不出来,可这锅汤却是铁证吧!」赵元侃咬牙切齿,「那药王明摆着是恭王的手下,这回看他还能如何狡赖。」
「断息夺命丸虽是药王研创却非他所独有,而且他可以推说手边药丸遭人窃取盗用,反正下药的人不是他,你又能奈他如何?罪证不足一切无用,幸好我一发现不对劲时已派人先将公孙先生救回,目前在府内厢房静养。」
赵元侃松口气又无奈地点头同意,想了想,不得不再次松了口气,祖上积了德,让他身边有个宋子寰。
「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公孙劬的?」
「怪那家伙一张人皮面具做得太好,公孙先生的脸曾经受过伤,筋络联系并不是很好,他的额头是不会抽动的。这两天我发觉有异,就始终盯着他了。」
「幸好你观察入微。」赵元侃伸手用力揽着好友,「嘿!赶明儿个我若也被人给这么设计了,你可得明察秋毫别认错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李代桃僵这样的游戏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玩的,加上此次诡计被拆穿,短期内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再玩同样的把戏了。」
「那倒是!」赵元侃恢复笑容,「谁都知道我身边有个明察秋毫的京城神捕宋子寰,想李代桃僵?好难唷!」
是吗?
宋子寰突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他若有所思没接腔。
「嘿!干么不说话?痴情汉,是不是离家久了又在思念你那小未婚妻、我那小堂妹?别老这么让人看了心里冒酸嘛!小俩口不过一下子没见面别那么紧张,她不会又来个失踪七、八年的啦!」
「元侃。」宋子寰语带迟疑,「说实话,你难道不觉得元净她变了很多?」
「这不是废话!人都要长大的,更何况元净她是由女娃儿变成姑娘家,要是真不变你才要犯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时候我会突然觉得,她也许并不是元净。」
「子寰呀!你是办案办得太多,将习惯带回家里去了吗?」赵元侃摇摇头一脸不认同,「她有你给的琥珀凤凰,又有仗剑那小子为证,你还在怀疑什么?就因为她受到刺激失了忆?你没看那天她连我和父皇都认不出了吗?这事儿怪不得她,你们毕竟是相隔了太长的时间重逢,所以才会给你异样的感觉,别想太多了,慢慢来,再给她和自己多点儿熟悉的时间吧!」
宋子寰不再作声。
窗外,纷飞着片片雪花。
第八章
是火恼让赵光义失了戒心,遣退了护卫甚至是贴身内侍王继恩等人。
五十七岁的赵光义,苍白了鬓发、疲老了双眸,那虽是保养得宜却依旧躲不过岁月流痕而呈现了老态的手,支着额缅怀着过去。
睇着兄长长眠之处,他忍不住要起了心虚。
二哥赵匡胤当朝时让他做开封府尹又封他为晋王,朝会排班时,他的位置排在宰相上首以示地位崇高,对他这个弟弟礼遇甚厚,多次亲自到他府上叙兄弟之情。
甚至有回他在宫中赴宴醉了,还是二哥亲自搀扶他出宫的,且还和身边人说「晋王龙行虎步一定是个太平天子,我的福德赶不上他!」所以虽说传位给弟弟是母亲的意思,但由二哥生前的各种表现,不难察知他是真心真意想将帝位传给他,且对他毫无戒心。
二哥待他宽厚友爱,而他……赵光义再度起了心虚,他却又是怎么对待二哥的儿子们和自己的弟弟?
他处心积虑、用尽心机,想把千秋之位留给自己的儿子,却在末了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而这,正是他火恼了一路的原因。
他有九个儿子,最后呢?疯的疯、死的死、病的病,真正可以委以重任的所剩无几,而最后那剩下的几个还为了想夺太子之位,勾心斗角枉顾手足之情,这些孩子,当他不出声就代表人老了胡涂什么都不知道吗?
「二哥!」
颓软了双膝,赵光义在赵匡胤坟前跪倒,老眼起了茫雾。
「光义对不起你,没能将下一代教养成材,没能将母亲念兹在兹,宽厚友爱的赵氏祖训传衍下去……」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赵氏先祖?」
一道冷冷刺芒穿透了赵光义龙袍微微扎进,他僵硬的背脊淌出一粒圆滚滚的血珠,也制止了他的声音。
剑尖,让他吓得停了所有思绪,他曾是武将,曾领兵作战,这也是他有自信能自保而遣退所有贴身近臣的原因,加上墓园外重兵层层封锁,这刺客是怎生近得了他身的?
还有,他更心惊的是,来人竟会是个女子!
这女人,也太大胆了吧!
「妳是谁?!」
「我是谁?」凤凰笑了笑,笑声却有些凄凉。她将剑尖抽离赵光义,缓步踱至他身旁跪下,对着赵匡胤的坟磕了几个响头,侧过脸睇着他淡淡开口,「同你一样荣幸,也同你一样不幸,我也是赵氏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