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你啊我的,快为我们再唱首曲子才是正经。”罗嫂子忙打圆场,把霜霜带回琴前。
“嗯!”低眉信手几个撩拨,珠憬乐声在她指间流窜。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屡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腊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支,走马兰台类转蓬。
旭脉双手端着晚饭自迎丰阁走过,悦耳歌声随晚风传来,让她的脚步缓缓停下。
有星辰、有夜风,春酒暖、腊灯红,良宵为有怀脸点缀着有情夜,一个“有”,一个“无”,一个“点”,一个“通”,有情国妇的真情再不需言语表达即能通心达意,他们是幸福的!她想。
原来,菊花寨里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不单单如她所想——一个只懂杀戮的污秽地方。是她太过浅薄了。
歌 声持续着,新的曲子和着琴声,唱出另一段心意。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安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多大胆炙与少年郎,跟随他一生一世,就算被无情抛弃亦不回头了吗?
突然间,她想要见见这个唱曲女孩,脚步不自觉地被吸引。
还没走近,鼎骥就看见她袅娜纤瘦的影子。
是她!他的心被狠狠拧了一下,她居然瘦成这样,风一拂,衣袂飞扬连人都像要被吹上天空。好准备要夭要灭了吗?她打算用死来向他抗议吗?她真的非要用最强烈的手段来迫他妥协?
不!她不会如意,他说过要驯服她,就不会只是句空话。
歌声渐歇,他一反常态,和着众人大声鼓掌喝采,走到花圃边拆下一枝雏菊,再转回霜霜身旁,万分轻柔地帮她簪在鬓边。
“辅仁说你像梅花,我要反驳,你是菊,清雅尊贵的菊,你尊贵高雅却不娇弱,你美丽纯结面不艳惑,你是我菊花寨里最出色的女人。”
他的动作、他的话全落入旭脉眼低、心底,酸水如暴雨侵袭,淹没她的心、她的情。
她那么“出色”,所以他“已经爱上她了是吗?
很想哭,咬住唇,很用力、很用力,她让痛觉提醒自己仅存的自尊,不落泪、不示弱,她是最傲骨的宋旭脉。
“说得好,你是我们菊花寨最出色的女人,这话要引起多少女人嫉妒。”辅仁接口。
“才不会呢!霜霜本来就是最好的,她才不像那个成天啥事都不会做的女人,只会一味假清高看不起别人,她看不起我们当强盗的,我们才看不起她呢!”
联合次要敌人攻击主要敌人是人之常性,小匀也不例外,只要能让骥哥哥反宋旭脉送走,她排第几都没关系。
何况,霜霜早就私下告诉她,她喜欢的人是孔哥哥,不会抢走她的骥哥哥。
“别这么说,人都各有自己的优点和不足处,不能拿来相较,像小匀的天真浪漫、喜儿的慧黠聪敏、罗嫂子的英气飒飒,都是旁人不及的。”霜霜柔声道。
“说得好,真是精辟见解,看来霜霜姑娘饱览群书,满腹墨水。”鼎骥的赞颂不曾止歇。
“本来就是,霜霜的爹还是个秀才呢,他不但有学问还有一手好医术,全教给霜霜了。”小匀插口。
“是吗?我真想见见令尊,看是怎样的人才能教导出这们的灵秀女子。”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住她。
旭脉全身发颤,想转身离开,避掉这幕难堪,无奈失却力气的双脚再支持不了她的意志。
她的心碎了,几千几万个碎片飞扬在夜空中嘲笑她的爱情。
他说过爱她,原来只是虚假,她却为了这份虚假交付真心,可怜她无疾而终的爱情呵!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她尝到咸咸的血腥,却感觉不到痛。
是不是心死了,知觉也会跟着灭亡?然后呢……生命灰飞烟散,再不留痕迹于世间?
不准晕厥、不准哭泣!她对身子下最后一道命令,她不愿让任何人看轻。
他们的隅隅私语映在她眼中,成了千只针,刺入她的肉、她的骨、她的髓,刺得她再寻不出完整。
“我们来合唱一首杜甫的琴台,你会吗?”鼎骥轻问。
霜霜的眼光扫过篱笆外的人影,明白了他演这场戏所为何来。
她就是小匀口中的狐狸精吧!看来他相当在乎她,否则他大可维持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不用大费周章卖力演出。
既然他在乎刀子,那么在目标达成前,也许、也许可以送给他的心上人一点儿小礼物……朱唇微启,她作出无限娇羞模样,足一拐,差点儿跌倒。
他伸手一捞,把刀带进自己怀中,那种暧昧气氛惹出众人哄然。
霜霜坐入定位,两三个挑弦,音律已成。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洒肆人问世,琴台日暮挨云。野花留春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凰意,寮寮不复开。
琴台?!
他居然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琴台定情的爱情帮事,来暗喻他们当中至死不渝的爱情?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匡啷一声,手上的盘子应声落地。
这声音引来旁人侧目,看到她,大家都怔了一怔,不知该做何反应,罗嫂子忙迎上前去,热络地拉住她的手。
“你还没吃晚饭吧!一起进来听曲子,这里有些瓜儿果儿的,饿不着你。”
刀子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婉拒。
“人家不想来,我们就别勉强人啦!人家是好了不起的千金小姐,跟我们这些低三下四的人一起取乐,不是降低身份吗?”小匀冷言冷语地走近。
鼎骥没阻止,他的态度鼓励了大家的讪笑嘲讽。
“可不是,何况要哑巴来听曲子,不跟喊瞎子来赏画一样无趣。”
“是啊、是啊!难不成你们还要她来和霜霜姑娘合唱曲子?”
话一说出,大伙儿哄堂大笑。
旭脉没应答,蹲下身收拾一地残破。
辅仁和鼎骥想继走近,当他看到地上洒落的残羹和发硬的窝窝头,心头怒火更炽烈了。
她是故意的!
菊花寨里民生富裕,没人会去吃这种东西,她想跟她唱反调,想让他易弦改辙送她下山?想都别想!
他哪里知道,寨里有人想整刀子,根本不让她上桌吃饭,两样果腹的残羹剩菜算是照了规矩了事。又得重洗过;就是在她的饮水里加盐巴,再不饭饭馊汤,整寨里的人根本是团结起来联的欺负她。
“走!我带你去吃一顿‘正餐’。”辅仁蹲下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一紧张,捏紧拳头收回手,掌中破瓷片顺势插入,鲜血随之窜出。
“放开她!”鼎骥的声音射出,如结冻冰珠。
旭脉仰头,她的脸庞仍然骄恣,不会不熟他、绝不求他,宽愿死了,刀子也不让自己当条摇尾乞怜的狗。
甩脱辅仁的手,她一提气,跑回采丰居。
他凌厉的眼光追随她的背影,怒焰烧炙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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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起身子,好冷好冷,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滑落。
没注意到嘴角流血、没看到鲜血已经自手掌漫过衣袖,她只专注着说服自己不哭。
她不是弃妇、她没有交付真心、她不在乎他……
从来就不,他只是一个强盗,一个寡廉鲜耻、缺乏道德的土匪,她怎会爱上他?
不爱、爱,她不爱他……就如他说过爱她……都是骗人……
她拚命说谎、拚命欺骗自己的心,可是……谎越说,泪越狂,她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