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
是吗?这么说我是当局者迷了,我一直都没有朝这方面去想过,只觉得他对我好,我便应该对他加倍的好,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独独为我破例。
没关系,我不忌讳。
爱我?也许吧,我不否认我们之间的确是有过爱情的。
要烟吗?!
不介意,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从什么时候?不记得了,我这人对具体的数字常常没什么概念。嗯,让我想想,大概是在对很多人感到失望的时候,我开始喜欢点一支烟。
不,没有瘾。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烟比人可靠的多。在你孤独和寂寞的时候,点一支,并不一定要抽它不可,只是拿着它,你的手可以抚摸到它的身体,你的鼻子可以闻到它的味道,你的眼睛可以看着它的烟冉冉地蜿蜒升向上空,你会感觉有它陪着你,其实比一个情人陪在你身边更让人觉得充实。
不,我不酗酒。
我的叙述很混乱?还听吗?
有些欠缺逻辑是吗?
好,我再试试。
在我十岁以前,我一直都是个快乐的孩子。
那个年代的天气很不错,天总是瓦蓝瓦蓝的,风总是清清爽爽的。可是我却很少去留心那时的天和那时的风,我所有的目光全都锁定在吕懵的身上,辜负了那片瓦蓝瓦蓝的天,浪费了那阵清清爽爽的风。
那片天像书页一样翻了过去,那阵风家奔马一样闪了过去。过去的我太慷慨。
我十岁了。
吕懵十六岁。
是的,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件事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吕懵一生的命运,还有几个家庭与许多人一生的命运。
那天仍似往常一般,吕懵带着我在街边玩陀螺。他从小就非常会玩这种游戏,那陀螺在他的手里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他想叫它如回转就如何转,想让它几时停就几时停,想让它转多久
它就转多久,我在一旁兴奋地尖叫,不停地为他鼓掌。
吕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激动的情绪感染了他,他手中的鞭子拍向地面正在旋转的陀螺,
那陀螺摇了摇脑袋,转动戛然而止。
我困惑地看他,他却笑了,把鞭子递给我:“来吧,试试。”
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行,吕哥哥,我不会玩这个……”
“没关系的,试试嘛。”他微笑着鼓励我。
我有点紧张地接过鞭子,对着地上的陀螺抽了一鞭,那陀螺却只给我抽得跳动了一下,没有旋转起来。我微微红了脸,抬眼看吕懵,他含着笑,对我点点头:“再来。”
我于是鼓足了劲儿,又对着它抽了一下,也许是劲用得太大了,那陀螺七扭八歪地转起来,然后又猛地倒在地上,嘎咕嘎咕地向大街上滚去。
吕懵猛地一下爆笑出声,夸张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我的脸一下子变得像西红柿一样红,又羞又害,我转过身向街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对着吕懵大叫:“我不玩了,捡到陀螺还
给你,你坏死了,笑人家……”
我分明看到了吕懵快速变化的表情,他本来在笑的,但是,那笑却突然地定格在他的脸上,只一瞬间,却变成了惊慌,继而变成极度的恐惧,他的脸扭曲的好奇怪,我想,吕哥哥,他
怎么了?
“滢滢!快回来!”吕懵发出一声狂吼,声音顷刻间变得奇形怪状。
“笛——”同一个时间与空间,我听到了汽车的长鸣。
我猛地回头,那个飞速奔跑的铁物已毫不留情地向我撞来……
时间与空间都定格在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眼神朦朦胧胧的……怎么我的身边一下子围了这么多人?好奇怪,他们为什么全都穿红衣服?吕哥哥?他在哪里?……
“滢滢,滢滢,你怎么样?”
是吕哥哥……他在哪里?我睁大失去焦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焦点。啊,吕哥哥就在我身边……他的脸怎么那么惨白啊?他为什么皱着眉?他的眼神怎么那么狂乱?我累了,我要睡一会儿……
“不!”
黑暗向我袭来之前,我仿佛听到吕懵绝望凄厉的疯狂怒吼,连同黑暗一起,顷刻间排山倒海地淹没了我的灵魂……
是,这就是那件改变我们几家人一生命运的大事。
我在那次车祸中失去了双腿。
它仍然生长在我的身体上,但是,我却不能再支配它,不能再使用它,如同一件毫无用处,却必须得摆在那里的装饰品。
什么?
当然不是。呵呵,你误会了。
我的经历再丰富也没有这么多真实的故事讲给你听的。只是我习惯了把自己融进故事情节里面,用“我”去感受男女主人公的喜怒哀乐。
痛苦?对,这种效果,强烈的感同身受。
是的,几近自虐。
不是杜撰,却未必是我本人。
有,当然有,只是你今天没选中那个题目罢了。
还是不说吧!不如这样,等你听完我这些花的故事,再来猜猜哪朵是属于我的,好不好?
我们继续吧!
我就这样必须得整天坐在轮椅上了。
我才十岁。
十岁的我并不清楚失去双腿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只是觉得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很多叔叔阿姨在我家里进进出出,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他们在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总带着一点儿怜悯,偶尔,我会隐隐地听到他们发出同情的叹息:“唉,这么小的孩子……”
“是啊,才十岁,还有那么长一段日子……”
“嘘……别说了……”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想,他们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那时我不理解,但是,我会慢慢地长大,我会逐渐地明白。
我不能再去上学了,离开学校和老师、同学让我很伤心。我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空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书便成了我打发时间的惟一伙伴。我发疯一般地看书,我要忘掉我逐渐明白,却还不是十分明白的事情,即便是如此,它也足以令我恐惧不安了。
吕懵每天都来陪我,除了上学,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敏感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不再整天出去和朋友们疯玩了;他最爱的电动游戏也不打了,从小玩到大的陀螺被他丢进了后院的杂物堆里;他疯了似的念书,他的学习成绩一跃成为全年级最好的;但是,他却不再整天嘻嘻哈哈地笑了,他即便对着我笑,也显得那么勉强;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宠溺,而是泛着自责。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失去的双腿。然后, 有一天,我不小心听到他对我的爸爸妈妈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会负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照顾滢滢一生……”
他的声音听来是那么的慎重和小心翼翼,我听到,爸爸沉重的叹息和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的眼神空空洞洞。吕哥哥?吕哥哥?滢滢成了你的责任,成了你的包袱,可这一切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们男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上身呢?
可是,没有人来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为你的责任?你的负担?你的包袱?
我像是一夜之间使长大了。是的,如果吕懵可以一夜之间,由一个疯疯颠颠的小男孩儿,突然变成一个懂得责任和承诺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可以从一个爱笑的小女孩儿,突然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