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入冬以来,最强一波的冷气团来袭,何玉暄骑著一辆破脚踏车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她身上没有围巾,没有手套,只有穿了一件夹克御寒,风吹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刚刚送完传单,有点紧张地看著手表,发现时间不多了,她得赶著去和朋友借衣服,然后再去应征,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何玉暄的人生守则第一条--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花钱。
所以,她戴在腕上的表是某国小四十周年纪念品,别人转送给她的。表面上大剌剌地写了个“四十周年”,全无设计美感,送给其他人,其他人大概都是不乐意戴的,不过,她一点都不以为意。
她还不只戴了个这样的表,顶上的帽子也是那种灰不啦叽,某候选人赠送的帽子。一般来说,只有绿军忠贞的欧巴桑会戴那个出门,何玉暄会戴这个,当然也是因为免费。
别替她担心,她从不烦恼会被视为某党某营的,因为她的夹克上有面国旗,而这件夹克是某位荣民送的。
今年才刚从大学毕业的她,本来在一间小公司找了份行政内勤的工作,没想到公司后来收起来。
所以她只好靠著打零工赚钱,一切是能省则省,而且她手边的钱已经不多了,她急著想找到新的工作,踏踩脚踏车的速度下意识地加快。
她飞快地转过街角,一辆宾士车见她冷不防地窜出,虽然踩了煞车,却还是来不及闪避。
何玉暄眼睁睁地看著宾士车与她相撞,脚踏车摔翻了,她惨呼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眼睛一黑,厥了过去。
第一章
何玉暄这一摔,足足在医院里头昏迷了两天。
撞到她的莫安浪,请了个看护代为照顾她。通常,他是等晚上离开公司之后,再去医院看她一次。
这天他去医院看她的时候,看护正在整理何玉暄的东西。
虽然他已经知道何玉暄大概有什么东西,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当初他撞到何玉暄时,心里诧异著像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穿得像是个捡破烂的一样。夹克、帽子分属不同政党,算是在她身上完成政党和解了。
她背了个大的环保袋,袋子是绿色的,上面画有青菜水果的图样,他怀疑这应该是果菜公司给那些买菜太太们的赠品。
送她到医院后,他想联络她的家人或是朋友,却发现她没带证件就算了,连支手机都没有。
翻遍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百来块的零钱。如果不是她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话,他几乎想要去创世基金会,问问看有没有一个这样的流浪女孩了。
除了照顾的责任之外,他对这个昏睡的女孩,不知不觉中充满了好奇。
看护把何玉暄的衣服折收进她的袋子里,莫安浪突然想著--如果看护动了贪念想偷东西的话,大概不知道要偷什么好吧……
他向来冷峻的脸上松动出细微的笑意,转向女孩的眼眸,有股难以察觉的温柔。
何玉暄不算大美人,但是她的五官秀巧,皮肤白皙而透明,看上去很清秀。不过她的脸庞稍微单薄了一点,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唇色微暗,还有些干裂脱皮的现象。
莫安浪对看护说道:“你去买条护唇膏给她吧。”他随手拿了一张一千块给看护。“看到有什么这位小姐需要的,你顺便帮她买吧。”
“好。”勤快的看护接过钱后马上就去买了。
莫安浪拿了张椅子,在何玉暄旁边坐下。
病床上的何玉暄,不知怎么了,轻蹙起眉头,翻了个身子,细细地发出声音。
莫安浪眼睛一亮,试著唤她:“小姐,小姐……”
何玉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愣愣傻傻地盯著他看,他在她的视线中忽大忽小,远远近近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定好焦距。
“请问你是……”她的声音哑哑的,喉咙微干,头好痛,四肢都不大对劲,只是她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还有,她在哪?这男人又是谁呀?
她熟悉的男人,只有三个,一个是五百块钱的蒋中正,一个是一百块的孙中山,另一个是二十块铜币的莫那鲁道。那这个男人是谁呀?
“你好。”莫安浪微微一笑。“我叫莫安浪,这是医院,你昏迷了两天。”
“两天”她本能地翻身起来,身体却是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扶著腰,她哀哀叫著:“Shit!难怪这么痛。”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两天?”她喃喃自语地说,眼睛却是看著他。嗯,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冰冰冷冷的,不过真的长得不错。
很难得的,这世上还有男人会好看到引起她的注意,毕竟向来只有钱能引起她的注意。
莫安浪解释说:“你突然从路口转了出来,我来不及闪避,撞上了你的脚踏车。”他打量著她,觉得她睡著的时候看起来比较需要保护,不过,她醒来之后,他才发现,他可能要重新估量一下,她并不像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她皱起眉头嚷著:“老天!你是说我发生车祸,躺了两天?该死。”她横了他一眼。“先生,我会被你害死。”
他有点不悦,她的说法好像是在指责他。“你放心,既然是我撞到你,我一定会负责。”
对于他的话,她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喃喃地碎念著:“糟了,两天耶,童彤和少薇一定担心死了,我得联络她们才行。”
见她探头探脑地张望著,莫安浪猜她是要打电话,很有风度地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
“通话费很贵耶,你……”她迟疑地瞅了瞅他。
老天!他算是见识到了,这女孩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通话费。他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是我撞到你的,本来我就应该要帮你联络你的家人和朋友。”
“好吧。”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跟他客气了。
她接过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打给她的室友童彤。“喂,小彤吗?”
“小暄你这两天是去哪里了?你都没回家,我和少薇被你吓死了。”
电话那头的童彤一听到何玉暄的声音,马上尖叫。何玉暄的室友们都知道,如果不是出事的话,何玉暄绝对不可能在外面过夜,因为外面的住宿费太贵了,何玉暄根本不可能花那个钱。
“没事。”何玉暄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个小车祸,在医院昏睡了两天,才会一直没联络你们。”
“昏迷了两天还说没事?”
“没死就算没事啊。”何玉暄说得很轻松。“放心啦,如果我死在外面,一定会托梦给你们,我那个存钱筒里面还有……”
“何玉暄!”
都这节骨眼了,何玉暄还惦著存钱筒的事情,那头的童彤忍不住开骂。
童彤骂人的声音穿脑而来,何玉暄眉一皱,赶紧把手机拿远。
站在何玉暄旁边的莫安浪有些怔愣地看著何玉暄,惊诧一个年轻女孩子竟然这么嘻嘻哈哈地看待生死,唯一放不下的,竟然是存钱筒!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莫安浪的好奇心不断地被勾动,又听见她说道--
“哎呀,哪有人讲手机还在骂人的,这样很浪费钱耶!我是用别人的手机和你说话,讲太久不好啦,先这样喽,掰掰。”
何玉暄挂了电话后,把手机递还给莫安浪。“谢谢。”
两人对看著,气氛有一时的沉默,目光中同时都带著打量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