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你是要帮你,省得你再去碰咱们寨主钉子。」孟格布劝着脸红脖子粗的扎尔刚。
「唉!又能怎么办?就算碰破了头也得再去碰,此事事关重大,我……」扎尔刚咳声叹气。
「扎尔刚,」孟格布拍拍他肩头,「寨主方才说咱们寨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并没骗你,那温姑娘这会儿并不在咱们寨里,她已经失踪半个多月,我家寨主也整日派人在搜寻着。」
「失踪了?」扎尔刚傻眼,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是呀!她和我家寨主一块儿落了水,至今下落不明。」摇摇头,孟格布想起飒骐亚对温岚的钟情,不禁满怀欷觑,寨主从未在意过任何姑娘,没想到首次动情竟落得如此下场,那丫头若真有事,他不敢想象外表冷漠、内心挚情的寨主会变成怎生的模样。
「所以,您也甭在咱们这儿耗费您的时间,不如赶紧加派人手四处去寻这温姑娘,才能够解决您的问题。」孟格布劝解着扎尔刚。
软下身子,泄了气的扎尔刚叹口气点点头,除了加紧寻人,看来,他也真的无计可施了。
那温姑娘竟然不在鄂温克山寨!
她究竟人在何方?要命呀!大金特使即将到访,怎生是好?
鸽笼似的小店铺躺在狭巷里。
狭巷是倚着山势搭建成而的,两旁屋宇贴得近,使得屋檐挡住了大部分的日照,在烈日底下偷得不少沁凉,否则日正当中时真是会烧得人身上生起火焰。
这条巷子两旁店铺多半是做吃食生意,店家门前横着、竖着写了塔善字的招帘。
那门口有着黄色招帘的是个烧鸟铺,店家的烤鹌鹑总烤得七分火候,三分油腻,再过去两家的是个炸排骨的胖子,他总爱在火热热的炸油锅旁喝甜曲酒,不经意还会将酒滴入热油锅,发出几声滋滋响,也惹得他炸出的排骨带着淡淡的酒曲味。
再过去是卖青葡萄的铺儿,这儿的葡萄好吃得让人咬舌头,看铺的是个昏花了老眼的婆子,在给客人过斤秤两时,常会不经意地碰落了几颗过熟的葡萄,咕咚咚沿着墙角滚出了铺儿,反正葡萄落地就脏烂了,婆子和客人都没太在意,也就由着它滚出了门,但葡萄可没得着太长的自由,逃出门不久,便落入一只白嫩嫩,早守着它的小手。
微灿的葡萄饱含不少水分,甜滋滋的,手掌的主人吞吞口水,将它送到另一双也写满了饥渴的眸子前。
「给你吧,亚亚!」
「不,阿篱,」亚亚推回她的手,「这回该轮到你了。」
「我没关系的,」阿篱故作不在意的耸耸肩,「这家店的葡萄好吃得紧,你先试试,待会儿说不定还有呢。」
两人缩在一旁推让了半天,最终葡萄落入了亚亚手中。
少女张开细细白牙,如尝珍一般地诚惶诚恐在葡萄中心咬落,喷出的甜香汁液湿润了少女干涸已久的喉,使她闪亮的眸中瞬间写满满足,继之,她将葡萄一咬为二,不由分说将另一半塞入了阿篱口中。
「真好吃呢!」阿篱拍拍肚子,说出的正是亚亚心头的话。
一个多月来,对这条街,两人已然摸得透彻,知道哪家店的老板心肠较好,会把店里客人吃剩的东西扔给她们这两个一身褴褛的乞儿,也知道哪家店的店东是恶婆娘,看不惯徘徊在附近的小鬼,会拿出大扫帚赶人,通常这样的店家,她们会聪明地离远点儿,不只她们,连在街头流浪的癞痢狗儿都知道,到了附近就该夹紧屁股走人,喔,不,走狗。
再远点儿是一处露天的菜市,几乎所有店家的招帘上都是油垢、灰沉沉的,透着股烟火味儿。
油污的摊子一端安放着砧板,那是个屠户的店,胖胖的屠子常会抹起袖子,当众表演屠杀,一刀斩落,干净利落,那原还哀叫着的小羊犊,翻着死白的眼膜,瞬间没了声音,亚亚缩缩脖子,吞吞口水,突然深深为着自己的存活感到庆幸。
窄巷里常日弥漫着油烟味、生肉味、垃圾和霉味儿,一些满是蝇粪黑点的屏风里常会飞出猜拳和哗笑声,塔善人爱喝酒,即使在日正当中时,许是那种被酒精晕醺的飘浮快感会让人比较容易忘却炎炙的火阳。
亚亚虽还想不起过往的日子,可对于目前的生活,她已觉满足,也许,她本就是个易于满足现状的女子吧!
和阿篱在困苦的生活环境中滋生的情感与默契,使得她对于阿篱的话从不质疑,她已干过几桩坏事,而且愈干愈顺手,这么做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她这么告诉自己的良心。
像这会儿,阿篱眼睛灿亮有神,低声道:「有肥羊!」
「羊?」亚亚左顾右盼,「哪儿有羊?」
阿篱赏给亚亚一个爆栗子。
亚亚疼得直揉,老饿着肚子的阿篱每回打人都力道十足。
「我指的是饼铺前那白衣男子,呶,瞧见没?」
「为什么是他?」亚亚手还揉着头。
「为什么不是他?」阿篱哼了声,「学着点,瞧,那男人是不是中原人?」见亚亚点头,「是不是书生打扮?长相虽俊美却一脸傻!」
「傻?!」这回亚亚摇头了,「我看不出他傻在哪?」
「这男人命带桃花相,未语先笑,眼角含春,脸上尽是笑纹,换言之就叫一脸傻,自命风流,自认清高,就算被人抢了银两,也只敢闷吞在肚里,不愿当众喧哗,惹人注目,自认倒霉。」
「你不该做贼,」亚亚瞪她一眼,「该帮人算命。」
「这叫生活经历!」阿篱一脸骄傲,「我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粮还多,就这么决定,咱们拿他下手。」
「如果错了怎么办?」亚亚有些迟疑。
「错了也不怕,咱们找外地人下手就这好处,一来他们对附近不熟,二来对当地民俗风情不熟,三来对官府不熟,那书生身材虽高却瘦得紧,还怕不输给咱们两条地头小蛇?
「待会儿你先假意昏倒在他身旁,趁他蹲身要扶起你的时候,将他挂在腰际的那只锦袋扯走,然后跳起身穿过窄巷、过柳绿胡同、青酒弄、过杂粮铺……」阿篱念着繁杂的路径图,「我会沿途出现绊住他,如果这样都还甩不脱,最后也已经将他引到了没人的荒郊野外,到时候,我便用事先准备好的大石头孝敬他的头!」
「如果我倒在他身边,他却不理我,该怎么办?」
「不可能!」
阿篱一脸胸有成竹,「这也是咱们要挑中原人下手的原因,你那张脸蛋儿,呵呵呵,」阿篱笑道:「那中原白斩鸡肯定为你神魂颠倒、意乱情迷,还以为是得着了艳遇,在他傻愣间,你就能得手!」
「可我……」
亚亚还想挣扎,却让阿篱使劲儿一推,踉跄跌向前,最后竟还真摔到阿篱口中的肥羊那中原男人脚下。
「姑娘,」男人还真如阿篱所料,温言软语、好声好气的倾身扶起亚亚,「你没事儿吧?」
「我……」亚亚开始结巴,涨红脸,起身之际,男人绣着金线的锦袋不住在她眼前晃荡、晃荡、晃荡……他好象很善良,她能拿吗?
咬咬牙,亚亚想起阿篱小屋里半死不活的后娘,嗫嚅着,「对……对不住!」
「没关系的,」男人声音漾着笑,「如果你不是没吃饱,脚步发软,就是没见过像在下这么好看的男人,才会吓软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