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吗?聂端衡盯着那蜷成一团的棉被。霎时,强烈的恐慌犹如涛天大浪卷起。
“哇!”被窝底下的言予诺惨叫一声,更是把自己尽量缩成球,嘴里忙不迭的大叫:“你离我远一点啊!不要太靠近我啦!”
好……好强的负面能量!呜……他会死,他一定会死!但他宁愿死也不要让聂端衡看见他的眸色。聂端衡再不离他远一点,他一定死给他看!
聂端衡闻言一震,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摇晃的身体,眼里、心里、耳里满是言予诺拒绝的言语、排拒的态度。
言予诺知道了……知道了……而且他无法接受。认定“事实”的聂端衡虽然难过,可经历过这些风风雨雨,他敢说自己的心已经变得比较强壮。他想上前,但言予诺已察觉他的意图,包着棉被坐起身,瞪着他。
“你别过来!”然后又把自己缩成一团。
聂端衡可以看见言予诺在发抖,犹若一记闷雷打得他头晕脑胀、七荤八素。握拳、闭了闭眼,他如斗败公鸡地转身离去。
那一团棉被在聂端衡离开的瞬间停止发抖,棉被底下的言予诺却因失去供给能源,而在下一瞬被强劲的刺痛贯穿。
老天!好痛!言予诺抱住自己,忍着针刺般的痛。
他真的得靠聂端衡才活得了!这个事实已经得到言予诺在过去几个月及至今日亲身印证。可是他们之间有太多迷雾啊!许多不得解的谜题还横隔着,怎幺解还是个天大的难题,怎幺就……怎幺可以就这幺……
言予诺无法再思考,他全数的感官全拿来对抗那强大的剧痛。
想昏,昏不了;想忽略,忽略不了。
“聂,你还是……回来吧……”失去意识前,言予诺终是道出这句话,也终是认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他能不能不要呢?
“喵呜!”言儿在聂端衡离开房间时咬住他的裤管,缓下他欲逃离的脚步。
“言儿……”聂端衡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舔舐那从未愈合过的伤口。
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人们的排挤而伤,原以为自己己练就金刚不壤之身,怎知,在感受到痛的那一瞬间,高筑的防御工事全在倾刻间颓倒。
他不知道他做错什幺,只是因为他爱同性不爱异性?只因自古至今所有人皆认为唯有异性相合才为天地,同性相恋便是罪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样,他只知道他无法接受异性,却对同性有着碰触的欲望以及想要相恋的心。
他只对同性有感觉啊!这样的情感,为何不被人们接受?为何要被人们歧视?
脚下所踩踏的似乎不再是平稳的地面,而是阐黑的无底深渊,那深渊里伸出无数的手将他无邪单纯的情感拉入那黑色的染缸……
“瞄!”言予诺还没完全复元,你不可以走!
言儿咬着聂端衡的裤管不放,算定聂端衡不会碰她。
“你不该……不该……”聂端衡没有表情,甚至是冷酷地看着言儿,但那双眸子却负载着数不尽的爱恨交织,彷若不再有生命跃动的水般死寂。
他不该怪罪言儿将他带来这儿的。
言儿看呆了。好悲伤的深渊,怎幺……会有人的心承载着这样深的伤,承载着这样重的悲?这样的人幸福是否会降临他身上?
咦?不对啊,先前看到聂端衡时还没有感受到这幺……刹那间,言儿心中大明。
啊,不行啦!不能放你走!言予诺伤了你,你也不能走,不然言予诺会死的,失了命定之人的“幸福”,他会死的!
言儿用尽吃奶的力气就是要留下聂端衡。
“言儿,你……”聂端衡实在不知该拿言儿如何是好。
不管了!就算受罚,就算是违背守护者的禁制,她也要救言予诺这百年来待她如一日,与她相伴过漫长岁月的主人。
“你不能走!”言儿大叫。
然而聂端衡却无视于言儿的急切,仍执意要离开。
言儿急到忘却只有言予诺能听得懂她的话,她朝聂端衡吼叫也没用。
因此言儿只好使出咬字诀对付聂端衡。
聂端衡忍无可忍的弯身捉起言儿,却因没有技巧而让言儿扑上自己,四只脚全黏在他身上,怎幺也拉不开。
一时间,气氛凝结。
聂端衡瞪着言儿,言儿也瞪着聂端衡。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没有一方退让。
“你……”聂端衡语塞。
“喵喵喵喵喵!”现在你什幺也不用想,就只要先救予诺!言儿晰哩啪啦的说着。
“你让我走吧!言不需要我。”聂端衡实在弄不懂这对主人和笼物在做什幺大事。主人拼命的要他走,宠物死命的要留下他,他到底要听谁的呢?
不,他不想再听了,他只想回去,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好,明天一到,他又是那个冷面无情的聂教授了。
“猫呜!”快点啦!再迟疑言予诺的命就没了!言儿缠上聂端衡的肩膀,像是船长般下命令。
此时,房内传来言予诺隐约的呻吟声。一听,聂端衡的迟疑全数烟消云散。
“言?”聂端衡蹙起眉头,关心溢于言表,回头看着那传出呻吟声的门扉。
“喵。”言予诺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察觉到聂端衡没有前进,言儿一张嘴咬上聂端衡的肩膀。
“呃……”痛!聂端衡吃痛地捉住言儿,幸好它没有咬太深。
言儿跳下他的肩膀,死命地叫:“喵呜!喵呜!喵呜!”
你还杵着干嘛?还不快进去?
言予诺的呻吟声再次传来。聂端衡听闻,心系于言予诺,不用言儿催,再次奔入他适才逃出的空间,一如初来时。
进房,正好听到言予诺说的那句:“聂,你还是……回来吧……”
“我回来了。”聂端衡抛却顾忌,上前连同棉被抱住言予诺。
低首一看,才知言予诺已失去了意识。
“言!言!言!”聂端衡几乎以为自己也跟着言予诺死去,直到胸口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才发现自己是屏着呼吸的。
“喵!”冷静,言予诺又没死。
言儿的叫声唤醒聂端衡。
聂端衡轻颤着手探向言予诺的鼻下,孱弱而轻微的气息呼在手指上。
“呼。”聂端衡松口气,怀抱着言予诺的力道却相对的加重。
天!天!他以为……他真的以为……
指背拂上言予诺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他记得一两个月前言予诺还很健康的啊
突然一抹刺痛射人心窝……不会的,不会的!他情不自禁地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烙上一吻,抱着失而复得的他,为他拭去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痴望着他叫虚弱占据的脸庞。
“言……”到底言生了什幺病?发生什幺事?怎幺会这样呢?是不是该让苍梧前来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夜色翩然而至。
一盏晕黄柔和的灯亮起。
随着它的发亮,满室夜色因多了一种色彩而生动活跃起来。
言予诺习于夜晚的眸子因灯光而皱起。他蠕动了下,翻个身,脸颊摩掌了下枕头后更往枕头偎去,几乎埋进枕头,没有给自己呼吸的空间。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抚上他的额,手指梳着他的发,轻轻将他埋进枕头的脸给“转”出来。
弯长的睫羽在灯光的映照下产生两排浓黑的阴影,印在他苍白面容上,原本的病色因聂端衡守在他身旁而渐渐褪散。
望着言予诺的病色褪逸,聂端衡才渐渐安下心来。两次看到言予诺的睡容皆是在他病榻中,他希望别再有下次。就算有,也该是见着言予诺健康的睡容,而非这样的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