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转过一递后,谢青雯大胆假设:「那个印佣,就是董娘娘家的米丽?」
「不。」顾以法沉吟片刻,还是决定遵照之前的约定,把调查结果告诉她:「不是米丽。是妳也认识的,诺玛。」
她突然静了下来,久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低咆哮,
「很难想象?」顾以法见她好半晌没出声,只是静悄悄坐在那儿,死命抓着把手。他忍不住问。「还是吓呆了?妳这反应不大对。」
太安静了,一点都不像她的本性。
尤其经过今天下午之后,顾以法很确定,谢青雯的本性没有改变,只不过是被磨练到学会努力克制、适时隐藏压抑而已。
「你以为我会捧着脸大叫『他根本不像,你骗我你骗我』之类的吗?」谢青雯回答,「虽然说,伊吕学长像是在家只看口Discovery频道、翻国家地理杂志当娱乐,闲来写写书法或听听古典音乐的那种人……」
「我也听古典音乐:这有什么不对?」
谢青雯想到他的收音机永远定频在台北爱乐。小休息室里面床边地上CD包罗万象,从歌剧到交响乐,从海顿、巴哈到史特拉汶斯基……确实,顾以法也听古典音乐。
「没什么不对。」她乖乖地说。
她这才恍然,第一次见到米丽时,她用不大好的中文试图表达的意思--「先生」是坏人,指的根本不是柏景翔,也不是柏爸,而是梁伊吕。
坏人真的不见得长得满脸横肉、奸诈狡猾,也有可能是风度翩翩、文质彬彬,气质好、嗜好高雅的读书人、高知识分子。
「米丽和诺玛是好朋友,董家跟柏家距离又不远--米丽其实是董郁琦父母家的佣人。诺玛常常去找米丽,被梁伊吕纠缠时,更是常会躲到米丽那边去。之前本来要谈和解的,不过没谈成,搁置了一阵子,最近又开始谈了。我想,应该是梁伊吕试图找诺玛却找不到,把目标转到米丽身上。」
「学长,等一下。」谢青雯皱起眉,努力厘清自己的思绪。「我觉得怪怪的。」
顾以法却误会了。他立刻问:「晕车吗?是不是想吐?抱歉,我开得有点快。忍耐一下,快要到了。」
说着,他也同时放松了油门。
小心翼翼的程度,让谢青雯觉得心头暖暖的。
不过现在不是要温馨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办。
她赶快说:「不是,不是晕车,而是我在想……有件事情怪怪的。如果照你之前所说,柏爸跟柏妈是出门避风头,而诺玛也跟柏爸他们在一起的话,那他们部行踪不明好几天了,可是米丽却一点也没有慌乱或紧张的样子。她和诺玛是好朋友,如果那么担心她会被伊吕学长骚扰,这个反应,会不会太平静了一点?」
「妳的意思是,米丽知道诺玛在哪里,所以不担心?」
谢青要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顾以法也点头。「而我在忧虑的是,梁伊吕可能也想到这一点了,要逼米丽说出来。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得快点找到米丽。」
「原来我想到的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们都想得到嘛。」谢青雯气馁。「害我刚刚还高兴了一下,以为帮上忙了。」
顾以法扬起嘴角,没说话。
妳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是帮我一个天大的忙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没有注意到他唇际微微的笑意,只是继续帮米丽紧张,「如果米丽真的被伊吕学长带走了,那……从下午到现在,也好几个小时了,会不会怎样……」
他们终于回到顾以法办公室附近,绕了一圈下来到停车场之后,一下车,顾以法便主动牵起她已经冰凉的手,领着她走。
「嘿,不要这么烦恼。」他握紧她,试图给她一点温暖。
如果不是因为电梯里有摄影机--还是顾以法亲自架设的--他还真想给她更温暖的拥抱。
「电影或小说里的女主角像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都会做出蠢事让男主角焦头烂额。妳不会这样吧?」
她被说得噗哧一笑,随即有点不好意思。「我下午好像已经做过了。」
「还好,妳其实反击得不错,对付一般色狼绝对够了。麻脸可是楚老板手下的大将,纵贯线上有名的狠角色。」说着,顾以法想了想。「不过,只有胡椒喷雾可能还是不够保险。妳会不会用枪?」
「什么?!」谢青雯大惊失色,立刻倒退好几步。「你说什么!当然不会!」
「也好,反正我也没有枪给妳用。」顾以法若无其事地说,一面找出钥匙,打开门。
「那你为什么要问?你知不知道这问题很可怕!」她被吓得心脏差点停了。
顾以法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动声色、随口便说出令人意料不到的话。
「妳会用钥匙吗?不是开锁,是当防身工具。」顾以法把已经退后好远、花容失色的小姐拉回来,要她看示范。「指缝中各夹一根,然后握紧拳头。掌心,用大拇指顶住钥匙,对,要用力。」
「像这样吗?」她看着一串钥匙一根根像刺猬的刺一样,从拳头中竖立。「这有什么用?」
「有人接近时,妳可以用这个戳他,或是对着他的脸挥过去,最好瞄准眼睛。以后自己一个人走夜路、或是我不在妳身边的时候,记得随时把钥匙握好。」
以后……对喔,以后,他就不会在她身边了。
地下钱庄的事情已经算解决,她该可以搬回自己家住了,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天天与他朝夕相处呢?
可是,她已经习惯每天早起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习惯和他一起吃早餐、听音乐,在他忙的时候,待在小房间里看书或练琴,或帮小妹的忙;晚上,两人也总是在音乐声中聊天,直到她眼皮再也撑不开,跌入梦乡。
这本来就不是常态,本来就该在事情了结之后,回到各自的世界里;然而,那心头彷佛被敲开一个大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顾以法已经脱了外套,进房间去了。她一个人站在没开灯的玄关,呆呆的,顿时失去了行动、思考的能力。
他在房间讲电话,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发现谢青雯没有跟过去,便重新走回小房间门口,对着她招招手。
「我知道了。嗯。她……不算有事。」说着,顾以法瞄她一眼。「没关系,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我不会再做蠢事了。」谢青雯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反抗。
顾以法收线,只是笑一笑。「妳可以准备休息了,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说着,他开始在小床边的桌前坐下。桌上满满的各式仪器,有大大小小的黑色盒子,有桌上型电脑,有手提电脑,还有许多纠结的电线,让人看了眼花撩乱。不过在顾以法手中,好像一点都不复杂,他熟稔地开始运作。
「米丽……没事吧?」
「我刚打给董郁琦,她说米丽还没回去,也没回她爸妈家。不过,傍晚时有打过一通电话,匆匆交代说去找朋友,今晚聊太晚的话,就明天早上再回去了。」顾以法只管低头忙,好像科幻片里的舰长或科学家,只见他这儿按按,那儿拨拨,众多仪器不断发出可疑的哔哔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