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方向盘上,啃噬著不断滋长的懊恼。
* www. xiting.org * www. xiting.org *
她快是最后一个了。
今展出门前还信心满满的,可在看到一个个竞争对手后,便逐渐像泄了气的皮球,让她再也无法用娴雅的坐姿冷静地等待。
更正确地说,她一踏进这栋外型前卫明亮的办公大楼后,就开始混身不自在了。这里和她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她的事前功课做得太差了,她以为“永亿”和她以前待过的小型贸易公司一样——大约几十坪的办公环境,职员们肩挨肩的在闲嗑牙、道八卦,老板一进来,大家才鸟兽散,故作忙碌状,然后猛瞄手表等待十二点午餐时间的到来。
她错了!看来偶尔还是得看看财经报纸和商业周刊才对,免得还需要透过其他竞争者的耳语才知“永亿”是“永达”集团的关系企业,这两、三年在证券业的发展蒸蒸日上,最近已通过上柜核可,今天是为了挑选国际部副总的秘书在安排第二关的面试。
被引领至会议室等候的一路上,她没有看到半个闲杂人等在闲晃,明晃晃的照明,驱逐不了石材构筑的冷凝空气;错落放置的巨大绿色盆景,也缓和不了经过的职员们面无表情的脸;偌大的办公面积,大多以半截透明玻璃墙隔成一个个部门。虽没见到什么人走动,却到处弥漫著战战兢兢的氛围,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勉力镇定地与其他应试者一起等待召见。
“听说言若涛喜欢艳丽丰满型的女人,我看他挑女秘书也不脱这个标准。”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如此说著。
她扫了一眼女人的扮相,她肯定是竞争者里头的佼佼者,穿的虽是上班族套装,剪裁却合身到令人担心她胸前那颗钮扣会崩落,饱了面试者的眼福;没有瑕疵的化妆技巧、立体生俏的五官轮廓,怎么瞧都会令其他女人气短。
“谁是言若涛?你怎么知道他喜欢那种女人?”她好不容易开口。这女人实在是太美了,方才她戴著金色太阳眼镜,所以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女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拍了一下额头作昏倒状,但也很快意识到眼前一脸茫然表情的傻女绝非自己的对手,便友善的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他是这家公司的副总啊,就是永达董事长的大儿子,你都不看壹周刊的啊?”
她岂止不看壹周刊,如果不是为了要找工作,她连报纸副刊都不看。她通常只看社会新闻版,就是充斥著血腥暴力、光怪陆离和惨绝人寰消息的版面,她不单是浏览,而且是仔细到连某个抢劫犯失风被逮的小小新闻都不放过。
“应征前还是得好好打探一下老板的作风比较有胜算,否则抢饭碗的人如过江之鲫,要脱颖而出可不容易。”女人在进去面试前给了她一个忠告。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已经有拍拍屁股走人的打算。
慢著!她正缺钱不是吗?之前做的都是些吃不饱、饿不死的小公司的秘书工作,没有让她存下太多备用的钱,且又必须按时寄钱回乡下;这次若侥幸被录用了,依这家公司的规模,也许可以让她存点钱起来,然后慢慢实现她的愿望。虽然这个机率十分渺茫,她过去的履历实在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反而可以被挑拣出来的缺点应该不少。
据耳语所言,她们这一批应征者是三天来的第三批,所以在事前履历筛选时,被踢除的竞争者便不知凡几。她毕业的大学虽然在台湾是属一属二的,但以现今博、硕士满街跑,且人浮于事的就业环境而言,她能有机会面试,理应感谢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默默保佑她的祖坟风水。
只剩她一个人的会议室里空荡了不少,她歪著上半身在沙发上出著神,思绪飞入空白的国度里,直到有人拍敲她的肩、唤她的名。
“苏璟衣,到你了。”
一位年纪稍长、素脸包头、穿著像上一辈老处女教师才有的女人,正皱著细眉俯视她,她连忙跳起来,整整歪斜的窄裙,尴尬得直笑。
“我是吴秘书,总经理底下的人。虽然以后各事其主,不见得常有机会共事,而你能否被录取也未可知,但是在你进去面试前,我还是要多话一句,专业的秘书有项必须的本领,就是对顶头上司的作风视若平常、不置一词,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眼睛放亮、毋须多言,面试时请谨守此项要点,记住了吧?”
她点头称是,守份乖巧的模样让吴秘书满意得笑了。
“那跟我来吧。”
她尾随著吴秘书穿过寂静的甬道,在一扇沉厚的雕花木门前停下。
吴秘书轻敲了两下门,里头随即传来简短的回应:“进来!”
吴秘书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接著便转身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让肺部鼓胀了满满的氧气后,再一次吐出,确信膝盖不再发颤后,转动把手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敞亮的办公室,中央放置著一张偌大的L型棕色古典办公桌,俯首疾书的男人坐在后头,没有看她一眼。
“坐!”男人指著前方的一张木椅。(谢谢支持*凤*鸣*轩*)
她四肢拿捏得宜的落座,并且很快的打量了周遭一眼——没有一楼大堂的疏离冰冷,大量的暖木色系使她心情很自然的平稳下来。她虽对上流社会认识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入眼的每一项物品都价值不菲,那是一种直觉,就像正前方的男人身上所穿的灰绿色衬衫,绝非是几仟块就可以打发得掉的。
“苏璟衣?”这个男人,也就是上个应征者口中的言若涛,继续低垂著目光,翻阅著贴有她两年前大头照的履历,平静沉稳的音色里,没有流露出一丝可供参考应对的情绪。
“是!”她恭谨的点头。
“你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今年二十四岁,两年内换了六家公司,公司性质相同、规模也差不多,所从事的职务也几乎一样;你毕业的学校算是顶尖,你的工作还必须和国外接洽,所以外语能力理应不会太差,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你的定性问题?”言若涛虽没有抬头,但显见已将她的经历研究了一番。
她吸了口气,将早已预备好的答案一字不差的说出,“我运气太差,公司倒的倒、裁员的裁员,我有心无力,只能继续寻觅下一个东家,希望这次运气好一点,可以待久一些。”希望他不会视她为扫把星。
“只要你的能力符合公司要求,要在永亿待多久都不会是问题,不过——一家公司裁员要裁到秘书那里去,也不太容易吧?”言若涛突然抬起头面对她,她蓦地一愕。
倒不是他形貌丑陋、或表情诡谲,而是在光线柔和的办公室内,他戴了一副造型极为前卫的墨镜,乍看之下,还以为基努李维从电影“骇客任务”里跳出萤幕与她对话。
她失神了几秒,想到吴秘书的好心叮咛,努力的调整好不受控制的面部神经,正想张口回答,却突然想不起来他的问题,只好歉然的干笑一声,“对不起,您刚才的问题是——”
言若涛却不说话了,墨绿色的镜片完全遮掩住他双眼的情绪,从他微僵的上半身和半张的嘴看来,他此刻似乎正处在惊诧当中。唉,一定是她的反应太失常了,竟然轻易的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专业的秘书不该犯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