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爸爸是因为欠了人家馆主一样东西,所以心不在焉,一听见妳提起道馆的名字,他才会那么慌张。」任妈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瞇着眸看着散落一地的药材。
「我哪有欠人家东西,明明就是……」
任妈妈淡淡瞥了眼来,任爸爸便乖乖噤声,任妈妈转而朝女儿道:「盈盈,我叫阿行骑车载妳,妳帮我把这箱药送去给那间新道馆的馆主。」
「老妈,妳认识『江湖』的馆主?」人家不是昨天才开张招生吗?老妈这么快就和人家混熟啰?
「以前见过一次面。」任妈妈慈祥笑着,把手中精心准备好的大箱药材塞到任盈盈手上,私下送了个「闭嘴」眼神给欲张口的任爸爸。
「阿行在外面等妳了,动作快点,我怕人家等不及了,这中药用法就照汤剂用,忌口刺激性食物,就这样,妳快去吧!」
任盈盈还来不及询问是什么药材需要这么大的纸箱包着,就被任妈妈匆促的推到门边,至于任爸爸,则是一张明显哀怨到不行的脸。
当女儿的身影一消失,任爸爸满腹不满只能发挥在碎碎念上。
「有没有搞错,那东西可是咱们的,为什么要给他?他又没出过力,为什么要我双手奉上……我才不要,管他怎样,我都不允许,我不准……」
「任先生,在你嘀咕前,我们是不是先该算一下帐!」任妈妈眼珠子在地板上溜了数圈,辨别出地上残渣原貌,声音顿时下降好几度,「瞧瞧你毁去的,石决明三钱,珍珠母三钱,代赭石五钱……」
「呃……老婆,妳站了一天,一定累了,我帮妳捶背,要不要喝茶?我帮妳泡。」任爸爸殷勤的开口唤「老婆」,期望能减缓刑罚……还是,干跪别罚了。
可惜任妈妈的表情变也没变过,完全一副没得商量,亲夫妻还是得明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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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道馆是幢两层楼高的和式建筑,蓝灰色屋瓦和种满周边的黄色雏菊,有种鲜明的谐和感,在两片方方正正仿古的木门板上,横挂一个大大匾额,上头刻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字:江湖。
才一靠近武馆敞开的大门,任盈盈就听见中气十足的呼喝声从里面传来,气势声如此洪亮,她不禁好奇,里面正在授课的师傅是怎样厉害的人,竟然第一天开课就有如此人气。
张奶奶提过,这位馆主的来头不小,据闻跆拳道,合气道、柔道、剑道,都是他擅长的项目,道馆里的学徒管他叫大师傅。
会被尊称个「大」字,想来应该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吧!
任盈盈脚踏碎石铺成的蜿蜒小道,穿过从正门到玄关的素雅小庭院,停在小型木阶前,她踌躇着,考虑自己要不要跨过阶梯进入道馆里。
她的探头探脑很快的便引起注意,有人走向她,任盈盈扬起笑容,
「妳好,我是任宝堂的人,替馆主送药材来。」
走向任盈盈的是一身素白柔道服,摸样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上下的年轻女子,她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任宝堂?奇怪,我没听说有要送东西过来啊!」
「这点我不清楚,可能是馆主直接与我母亲联络。」任盈盈尽责把药箱交给对方。
女子接过散发浓烈中药味的纸箱,嘴里仍是呢喃,「怪了,师兄为什么都没跟我提过?他身体有不舒服吗?我怎么不知道。」
任盈盈离开前,不忘母亲的交代。
「里头的药材已分包装好,每包以三碗水煎煮成一碗来服用,一天早、中、晚各服一帖,还有,喝完药后记得一个小时内不可以吃含有刺激性……」
「等等!」女子皱皱眉,一脸无法进入状况,「妳说得好复杂,还是妳亲自跟馆主说好了。」
任盈盈想想也是,走回门口和辛苦的司机--她的老弟,交代一声,再尾随武馆女子,沿着道馆内的地板长廊直走。
「喝!」
「哈!」
「吼!」
越是往里面走,越可以听见一阵阵洪亮的嘶吼,可惜无论她如何张大眼睛,就是没办法见着位于道馆中央的练习场,因为全让一扇扇木门木窗给挡住了。
一会儿,道馆女子带她进入一间布置简单清爽的和式房间。
「请在这边稍等,我师兄……我是说,馆主正在上课,十分钟后有个休息时间,我会请他过来。」
任盈盈颔首道谢,便乖乖学着日本人屈膝跪坐等待。
然后,三分钟过去,她已经将五坪大小的空间看了来回不下十遍,最后,两颗黑眼珠黏回身侧那扇可以对拉的和式门上。
好无聊,她好无聊哟!好好奇,她好好奇呀!可以吧?她可以偷偷拉开那扇门偷瞄一眼吧!
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下,她半趴着身爬了过去,轻轻拉开其中一扇门,立即眸光一亮,一个可以踏入的和式庭院落入眼底。
小小庭院的面积虽不大,但一片翠绿盎然的小竹园,角落还布置一个生苔的小水池,成功营造出沉稳的感觉。
这里的主人真懂得修身养性,看来,她得重新估算这位大师傅的年纪。嗯,五十五,不对,六十五,嗯,说不定七十都有可能了。
就在她一个劲地沉思时,身后突然传来沉稳有力的声音。
「对不起,听我师妹说,这位小姐有东西要给我。」
身子一僵,任盈盈发现自己偷看人家的院子被抓包了,而且还是以很丑的姿势,她就像只狗一样趴着,屁股还不礼貌地面对主人,这下可把任宝堂的脸都丢光了。
她赶紧跪坐起身,懊恼地扯正衣服,却听见身后似有低低的笑声,这下她觉得更糗了。
足音踏在榻榻米上,任盈盈知道对方进来了,深吸口气,她快速回身,并把桌上的药箱推向对方,「我替任宝堂送来你的……」
声音一凝,当她终于见到「老」师傅的容貌时,当下像是吞了哑药,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方的讶异不亚于她,他只知道有位小姐送东西给他,却不知道是谁。
长达一分钟的寂静,唯一听见的声音,就只有乘满水的竹子撞击在碎石堆砌的池沿上发出的清脆叩叩声。
「盈盈!」
低低沉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压抑着激动和难以想象的兴奋。
六年后,任盈盈和令武中,终于再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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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想拥住她的冲动,令武中默默探出手,想摸摸眼前这个仿如虚幻的人儿,确定他不是在作梦。
「盈盈,他们终于肯让妳见我了。」
这声低喃任盈盈并没有听见,满脑子净空的她,根本装不下任何声音,直至粉颊被粗糙的指腹刷过,她才猛然惊醒,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避开他的接触。
令武中的眼神一暗,手法怯的摆回膝上。
「你……」她润了润喉,压抑住乍见到他的惊讶和慌乱,「你是这家道馆的馆主?」
任盈盈见对方如小孩般乖乖蹲坐在那里点点头,她豁然有了领悟。
老爸老妈一定早就知道他的存在,才会这么怪里怪气。
再见到他,老实说,任盈盈并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面对他。
骂他?她想不到什么骂人的字眼。
拿东西丢他?这屋里除了那箱药外,好像也没东西可以扔。
抱住他?自己应该没那么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