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最亲的亲人,那个人,也许是这世上唯一无条件爱他的人。
而他,失去了最爱他的人。
他觉得……好恐慌,深深体会到失去一个人原来是那么让人心痛的事。
所以他更不敢放开她,所以他管她管得更紧,所以他变成了一个莫各其妙的暴君。
「我……我真的很抱歉,水莲。」他喉头苦涩,胸口窒闷。
他紧闭著眸,不敢看她,害怕在她眼底看到多年来对他的怨。
她却站起身,揽住他颈项,「抱歉的人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那天晚上不该放你一个人,不该因为害怕而不敢接近你。我应该想到你是多么痛苦,多么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支持你——」说到这儿,她嗓音忽地哽咽,「是我……不对,我才该……说抱歉。」
她又哭了吗?
齐京一惊,想抬起头来确认,她却紧紧搂住他,软玉温香柔柔地贴向他。
他脸微红,对於这姿势颇觉尴尬。
「水莲,放开我。」他早已不是十七岁的孩子了。
「别这么小气嘛……」她吸了吸鼻子,哭音里藏不住笑意,「只是偶尔这样抱抱也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他在心底默默咕哝。
只是他觉得太尴尬了,太丢脸了,也——
太幸福了。
他放松身子,深深嗅入从她身上传来的女性体香,神魂一荡,顿觉全身有些懒洋洋的。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吗?
他不敢确定。
因为他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尝过了。
第十章
她又再度爱上他了。
这一次,她爱的不是那个完美的他、高高在上的他、她不敢接近甚至有些害怕的他。
她爱的,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她终於能够渐渐了解、渐渐碰触到他内心的男人。
她觉得好开心。
程水莲不觉盈盈一笑,在厨房里哼起歌来。
她掀起锅盖,瞧了瞧正在炉上慢慢炖著的人参鸡汤,深深嗅了嗅味道,然後又是娇声一笑。
「你好像很高兴。」凌锐的嗓音在她身俊响起。
她旋过身,望著慢慢走过来的齐夫人。
齐夫人颦著眉,一脸深思地打量她。
「妈。」她唤了声。
「在炖鸡汤?」
「嗯。」
「给小京喝的?」齐夫人眉尖微挑。
「嗯。」
齐夫人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撇了撇嘴,「我真不知道小京怎么回事,不是决定要离婚了吗?干嘛又由著你继续纠缠他?」
她不说话。
「你也真厚脸皮,把我儿子害成这样,还好意思待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
「我当然觉得愧疚。」程水莲鼓起勇气,抬眸迎视婆婆不善的眼神,「我已经跟他道过歉了。」
「道歉?」齐夫人嘴唇紧抿,「因为你的鲁莽,害死了他的儿子、我的孙子,还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
「对不起。」
「这些事可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解决的。」齐夫人冷冷讥刺。
「我知道。」程水莲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决定了,从今以俊要好好补偿他。」
齐夫人扬层,「补偿?」
「我会尽我所能去了解他、关心他,像一个妻子那样照顾他:我也会……再为他生个孩子。」程水莲脸颊微微发烫,「嗯,两个也行。」
「你在说什么?」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羞涩,齐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又不禁生气。
「对您也是。」程水莲不理会她的怒气,继续柔声道:「妈,这几年我总是躲著您,从没想过要好好跟您沟通,这点我也会改进的。」
「你——」齐夫人一窒,面上变了几种颜色。
「流产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您一直很想有个孙子,让您失望我很难过。」
「你别……别来这一套了!你以为我像小京那么好骗吗?」齐夫人挥手斥道,紧绷的神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带著微微困惑。
她大概很疑惑,一向胆小怯懦的儿媳妇,怎么会突然之间想主动修复婆媳之间的关系吧?
想著,程水莲微微一笑,「我知道您不是很喜欢我,不过您还是关心我的,对吗?」她温柔凝睇婆婆发白的脸。「否则我昏迷那时候,您也不会来病房探望我了。」
「我去探望你是怕小京担心你!」齐夫人咬唇驳斥,「你少自以为是了!」
是吗?是因为怕儿子担心,所以才来关切一下她的情况?
但这也够了。起码表示婆婆还是认她这个儿媳的,而且对自己儿子的态度不如她原先所想像的那般冷漠。
也许齐夫人对齐京的要求是多了些、态度严厉了些,也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的儿子,可她还是关心他的。
是这样吧?
想透这一点後,程水莲微笑更深。
「妈,鸡汤差不多好了,您帮我尝尝这味道怎么样?」说著,她不容齐夫人有推拒的机会,舀了一匙便往她唇畔送去。
齐夫人皱了皱眉,却没抗议,浅尝一口。
「还可以。不过还是清淡点好。」
「嗯。」程水莲自己也尝了一口,点点头,「我再加点水好了。」斟了一碗开水,往锅中倒下。
齐夫人看著她的动作,眼眸掠过深思,好一会儿,才扬声道:「去医院的时候顺便帮小京带两件衣服,天气凉了。」
程水莲动作一顿,回眸讶异地望她。
这算是……某种友善的表示吧?
她甜甜笑了,「我知道了。」
望见她真心的笑靥,齐夫人似乎有些不习惯,点了点头後,便匆匆离去。
睇著婆婆高雅的背影半晌,程水莲方一—过神,熄了炉火,将鸡汤小心翼翼地盛人保温壶,提著走出厨房。
刚转进客厅,小翠便迎向她。
「少奶奶,有你的包裹。」
「包裏?谁送来的?」她有些惊讶,瞄了一眼小翠抱在怀中的长方形包裹。
「刚刚快递送到的,好像是一家公司寄来的。要打开来看吗?」小翠问。
公司?什么公司会寄东西给她?
程水莲接过小翠递来的签收单,随意瞥了寄件人那栏後,悚然一惊。
寄件人的名字很陌生,可寄件地址却十分熟悉。
是那场派对的地点——发生谋杀案的现场!
「少奶奶,要不要打开来看?」
「不、不用了。」她容色刷白,控制不住颤抖的嗓音,「我要……先去医院一趟,回、回来再说吧。」
「是,那我先拿到主卧室。」说著,小翠就要离去。
究竟是谁寄来的?会不会跟那次寄恐吓信给她的人是同一个?
程水莲咬著唇,心慌意乱,挣扎许久,终於还是回头唤住女仆,「等等,小翠,还是……先打开让我看看好了。」
她还是想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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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再度爱上他了。
这对齐京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与伤害,她竟然还愿意提起勇气重新来了解他,竟然还能那样甜甜笑著对他说爱他。
「你让我最快乐,也最痛苦,最高兴,也最伤心。可不论怎样,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幸福。」她说。
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幸福。
想起她近日对他倾诉的爱语,齐京不禁要惊颤。他张开手掌,望著自己不停发抖的双手,它们颤抖得那么剧烈,彷佛不相信自己竟能握住幸福。
真的……可以吗?
「不要在我面前装完美,我爱的,不是你的完美。」她又这么说。
她爱他,不是因为他样样优秀、十项全能,她爱他,只因为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