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敦日抿紧唇,很快地道:
「我们进去吧,别让人久等。」
「喔,好。」
「叩叩」两声,推门进去。他们今天的目的是带她来让挑剔的古玩专家面试,并替她争取优渥的打工薪资。
而杨敦日肯定范喜言会得到满意的报酬。
盛唐文物展的活招牌--一名穿唐装,端坐着刺绣的仕女。从头到脚是最标准的行头。每天梳一种发髻,今日呈现的是风情万种的双环望仙髻,洁白的额心粧点着红色石榴花形的花钿,半臂低胸的上衣,裙裳高高束在胸房下沿,不仅表现出胸部的高耸美形,更显得身段修长匀称,完全不会感到唐代仕女的肥胖,反而丰腴粉白得可爱。略显裸露的上身,有着半透明长纱--也就是披帛,遮掩出若隐若现的风情;长纱轻披在後肩,垂到前方,在双臂上绕了一圈,再垂曳到地上,看来飘逸轻灵。
足下踩著云头锦鞋,麻绳编底,丝线编帮--亦即鞋面;样式精致好看,而且轻巧易行。
端坐在绣架旁,专心刺着海棠花。主办人特意盖了间小阁楼,摆在会场的正中央,让她端坐在里头,呈现真正唐代的模样。营造出展览的噱头。
非常地成功!
原本从不热络的文物展,从三三两两的个位数人头,逐渐吸引来一大波好奇的群众,一天比一天倍数成长成了艺文界盛事。小规模的私人文物展,竟然能挤成水泄不通的盛况,主办人当下感动得涕泪泗下,只恨当初怎么不把门票定高一点,那他就削翻啦!瞧,一张门票二十元,十天下来他就有三十来万的收入;要是一张两百元,那下就是……哇哇哇!失策啊。望著振翅飞去的钞票,主办人含泪挥别,安分地赚他的门票钱、卖他的古董。至少面子十足。想到刚才有好几家电台来采访,他当下又走路有风了起来。
成为名人了呢!嘿……
「杨先生!你行。幸好你建议我添加这个项目,要不然哪有今天这个盛况啊!我这辈于办了数十次文物展,通常也只是同业同好们自己办好玩的,从来也不敢奢求这种展览会成为全民运动。毕竟现代人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以往来参观的都是历史系、中文系的学生,没想到一般人也会来。真是太好了,复兴中华文化有希望了!」
艺文界的人向来天真烂漫,杨敦日笑笑。
「不,是您办得好,这次才会如此成功。」他眼光投向不远处的唐代仕女。
她真美!在她的朝代,肯定是人人渴慕的大美人吧!
主办人也看过去,呵呵笑着。
「说真的,我研究历史、收集古玩,向来只觉得宋代的女人比较美,唐朝的女人过胖,不敢相信唐朝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会把胖女人当美人看!但这位范小姐让我完全改观。唐代华丽的衣服、雍容的气度,要是没有一定的分量,还真是表现不出这种盛世的风华与美感。这才叫骨肉均匀的美感啊!粉嫩白皙、晶莹剔透,像掐得出水也似,真想偷掐一把--」
「那可不行,唐老板。」杨敦日含笑地道。美女嘛,可共欣赏才不枉上天生她这般好容貌:但亵玩的话,就不必了。先问问他同不同意再说。
主办人拉整了下领带,站直自己保养得宜的身形。
「那可不一定。别看我快五十了,其实自我单身以来,追着我跑的小女生可多得教我吃不消。」他偷偷探问:「杨先生,这位范小姐应该还没男朋友吧?」记得资料上写她才二十岁,肯定是未识情滋味吧?!
「她有的。」他回以一副遗憾的表情。
「那、那也没关系,我深信自己成熟的魅力加事业有成,胜算一定大。」
「或许。不过你恐怕得再吃胖十公斤。」杨敦日双手插入裤袋内,身子半靠在一根圆柱旁,自得地道。
「为什么?吃胖了还能看吗?」主办人才不愿毁掉自个儿千辛万苦维持出来的好身材。
杨敦日看了下时间,快三点了。她今天展示的时间完毕,该接她回去休息了。开步向她走去,漫不经心地回应唐老板:「她比较锺意有点肉的男人。」
「嘎?你去哪里?」唐老板问。
「她该休息了。」
唐老板急急追过去--
「哎,杨先生,等一等,我就是要与你谈这个的,可不可以延长啊?别让她这么早歇息……」
笑眯眯地回看主办人一眼。
「不成的,我们可下能让范小姐累坏了。下然接下来还有十天的班,可没人上来表演了。当初说好每天工作五小时的嘛。」
「钱不是问题。」唐老板急道。
「哎,谁谈钱了?多伤感情。主要是她累了,相信唐老板不会为难。」他已走到阁楼上,见佳人对他一笑,便再也心不在焉了。伸出手,无视四面八方的人潮,握住佳人轻放於上的柔荑,缓缓牵她下台。
他喜欢这一刻,在她眼中只看到他,没有别人。纵使四周都是人,她也不旁睐去一眼,专注而信任,由着他带领向任何一处,像是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人群开始有些鼓噪。有人偷偷伸手想触摸她身上华美的衣饰、有人想碰她发、有人想掐一下她粉白的肌肤,早有经验的杨敦日立即将她搂护在怀中,凭着自己高壮硕大的身躯,一路在人潮里撞出坦途。
这就是胖硕身形的好处。
後头人潮依然挤兑,将苦苦尾随的主办人一波又一波挤向更後头,最後无助地贴在墙角动弹不得。
「啊!没戏唱了!那个美女休息了。」
「好可惜,我们排队好久才排到前面,正想看看她是怎么刺绣的说。好想学喔。」
「昨天也挺有趣的,她在示范古代的化粧方法。有一种叫『粧靥』的,好好玩,就是在两颊画红色的小圆点。我还以为那是日本人发明的说!」
「唉,日本人还不是来中国学回去的。」
「对啊,还有那个『木屐』,原来也是唐代就有的……」
没了新鲜事可看,人潮逐渐散去。谈论的皆是那个扮作唐朝仕女每天所展示的花样……
就这样,晚上八点才打烊的展览,总是三、四点就人气杳杳,小猫没几只。
她在卸粧,克难地汲来一盆水,就着小圆镜,仔仔细细洗去脸上的铅华。
他坐在两步远的地方看她。看她洗脸、拆髻、散发,乌亮的丝缎垂曳及腰下,半披在桌面上,画面引人遐思,想入非非。
「欵!你非得坐在那边傻傻地看吗?」从镜子里瞥见右後方的他。她不自在地问着。要不是这展览的地方只有一间仓库与厕所提供工作人员使用,她也犯不着要端水在这小几上梳洗。他这样直眼地看,实在失礼。
「要我闭上眼?」他问。
「看向别处呀,看我做啥?」
「为什么不能看你?我好奇不行吗?」
「你你--」她伸手指他,一副气急状:「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边,男人不得随意看到女人梳头的模样,会被打成登徒子的!」
「没有男人能看?」他颇为好学地请益。
「只有夫婿能看的!」
他慢吞吞地、酸溜溜地道:
「喔……那你古代的丈夫可真是有眼福。」
她叉腰瞪他:
「少说这种不庄重的话,当心我误会你在调戏!」
他是在调戏没错啊。或许,再掺上一点点,大概十斤重的嫉妒吧!
「说说玩笑也不行?」他一副受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