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目光,容翼手忙脚乱的追回一只鸡,恨恨地目送另一只壮硕的鸡屁股张狂的闪进树丛里,回眸才发觉鸡蛋破了大半,踹踹脚边的那一团乱,他干咳一声,脸皮子微热的搔着脑勺。
「这……这些玩意儿,咳咳,送妳的啦。」生平不曾讨好过谁,更遑论是要讨好姑娘家了,这会儿面对那双沉静却又太过纯净的杏哞,他倒是让一把燥火烧得身子热烫了起来。
「我?」
「对啦。」
「为何?」
不远的林子里,逃脱的大肥鸡展翅、得意的咯咯扬叫,听进他的耳朵里更觉得万分刺耳。
「什么为何?这堆破蛋还有这只鸡,和连同那只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我逮回来千刀万刮的蠢鸡,都是肉铺子的万大娘托我带给妳的,就这样不关我的事。啧,没想到妳话不多,表情也冷得可以,人缘倒好得很。」想到在甄府的铩羽而归,他不禁感叹,「至少比我还好上数倍。」
万大娘?
邬棻轻讶,随即了悟,大概是前些时候她花了几天的时间在山里替万大娘采草药,又不肯收她的谢银,这才想出了补偿的方法。
「我问了几个姑娘家,都说她们打心底想要的就是这么些玩意儿……」
她有些懂他的行径了。
贿赂呀?他这是在用钱财买她的首肯?
「喜欢的话就全都留下吧,这花样、款式,听说都是打中原来的,胖爷跟我保证姑娘家都是爱不释手……」
似乎有听到她的声音,容翼住了口,等着,四目相望,却只有林风呼呼扫过枯叶的窸窣声与两人的呼吸吐吶,他瞪着她。
「……」
「妳说啥?」他笃定她有说话。「方才妳有开口吧?」
她几不可感的点头。
「说啥呀?欸,妳是肚子没塞饱,还是天生就体弱气虚?大点嗓门说话要妳的命不成?这么细细小小的嘀咕,我听得真吃力,再说一次,我听。」
这人当真是蛮横成性。
「快说呀!」容翼催着。
「我用不着。」柳眉轻拧,虽然嗓子依旧是细如蚋蚊,但邬棻还是顺了他的意,心底一角偷偷的泛起脸红心跳的不舍与感动。
就当是看在他千辛万苦将那堆杂物弄上山的份上吧!
虽然她没一件瞧得上眼,也真的全都用不着,但……好可怜,今儿个仍是凄风苦雨的阴沉日子,山石滑溜、寸步难行,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却得吞下这种苦差力,也真是难为他了。
她的回答却让他大眼一瞪,心情陡沉。
「怎会用不着?甭骗我了,这些不全都是姑娘家看了都会目不转睛的小东西吗?妳也别太端矜持架子,若真喜欢就先收下,或者妳是嫌礼太轻?还是怨礼太少?我这是临时起意,所以才准备了这么一些,如果真不够填妳的胃口,待我下山后再唤人多弄点上来,行了吗?」
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她神情微凝,心中的五味杂陈再度烟消云散。
早该牢牢记着师父的叮咛,他这人当真是同情不得,难怪他会在甄家闹了那么大的一个笑话。
虽然她没立即浮现怒色,但难得心细又眼利的容翼却留意到她眉宇间细微的不悦与变化,疑惑立即脱口而出。
「妳又是怎么了?」
嫩白的脸上又挂上面无表情的沉默,邬棻静瞅着有些无措的他,心中那抹不忍心彷佛又蠢蠢欲动,但她抑住了。
「莫非我又说错话?」脑袋灵光的他马上找到重点。
「对。」
倏跺脚,一脸恍然大悟的他咬牙怒叹,心怨着自己的祸从口出,更纳闷自己究竟说了哪些坏事的话。
「哪一句?我是哪句话说得不对?妳说呀!可妳别诓我,我明明就没讲几句话,哪可能光这么几句闲话就又出了岔子,不可能,妳非得要老实招来,究竟是哪句话惹恼了妳……」说到最后几近自言自语了。
「全部。」
「全部?」
「对。」
闻言,他跳脚,「对什么对?全部是什么意思?邬棻,妳这岂不是摆明了在妳听来,只要是从我口中说出的就没一句好话?」
「没错。」说完,邬棻缓缓转身预备走人。
早该知道跟人交谈极累,在半山腰发现他时,就该隐身不出来,偏她好奇心作祟,又被他脱出常轨的行为勾起了不忍心,这才傻到暴露行踪,甚至还笨到被他勾出了原以为不可能有的心悸与情愫,下回她该牢牢的记住,别太自虐。
「说妳诚实,妳还真给我应得直接,简直是想气炸我,」看见她转身,他又嚷着,「等一下,妳要去哪?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妳不听下去?」难以置信的提高嗓门想喊住她。
「不。」
容翼愕然。这邬棻小小年纪,拒绝他的态度竟这么得毫不留情。
「还有……」
「嗯?」见她停步他一喜,不自觉的追上去。就说嘛,这辈子还没碰过哪个姑娘家会对他这么不留情面。
呃,甄家那对母女例外,她们已嫁做人妇,不算在姑娘家之列。
「你别再浪费心思了。」
「浪费心思?妳是叫我甭想再进洞一步?」容翼才说完这句,她立即跃上枝头,「欸,妳怎么又学猴儿般跳走了?妳的话都还没说完不是吗?邬棻,妳给我站住!」追得太快、太急,不小心被浅埋于泥泞中的树根胖倒,跌了个狗吃屎,待颜面尽失的他挣扎着站起来时,心都凉了。
眼前哪还有人影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别浪费心思?
哼,若他容翼这么好打发,他就跟她姓!
捺着性子,他成天在市井游晃,想好好的补偿那五年失去的悠闲时光,他不回大宅过舒服日子,也不留宿客栈,近顶峰山山脚的山坡间有栋破旧的木屋,随便打理一下就暂时住了下来。
现在已经不止是那堆死人骨头的问题了,他很清楚的认清这个重点。
几次阵仗下来,他是输得可怜,却也输得斗志更加激昂。邬棻虽然寡言、虽然像是视他为无物、虽然除了滚以外,也没说出太挑衅的话,可是他就是打心底跟她杠上了。
因为她竟敢不管他的尊严,动不动就像小猴儿般从他眼皮子底下跳走,也不听他把话说完,啐,他哪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漂亮的娘儿们都有副又狠毒、又冷酷的坏心肠,他要记得跟澄平说这一点,免得往后小家伙吃了亏,轻易便栽在坏女人的手里。
第二天,容家老太爷派人来敲门,要他认分的吞下败仗,别在人家的地盘上丢容家的脸,但他不理。
第三天,容柯亲自上门想劝退他,他却冷笑。
第四天,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找上门,二话不说直接将腐朽到不堪一击的木门给踹破,而火气正烈得没处发泄的他,见有倒楣鬼上门讨打,哪还跟他们客气,拳脚底下见真章,将两人打得鼻青脸肿,一路哀号地爬回甄家去。
第五天,神情愉悦的他一早就睁开眼,屋外、屋内洒扫一番,等着下一波的挑战好活动筋骨。
远远的,瞧见容翼举着竹扫在地上胡乱比划,一脸憨笑的袁彪先开口──
「早呀,阿翼。」
「咦,彪哥?你也真早,今儿个要上山?」
「是呀。」
「有人请工?」
「是呀。」扛着铁锹的袁彪不懂掩饰,几句话打完招呼便直接戳着了容翼的痛处。「阿翼,怎么你还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