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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

  柳夫人含泪点头,硬拉着女儿继续前进,而纪叔则转身退回其中一段窄小得只容他跪坐,便容不得任何人通过的狭道处。

  “义父!”

  他的举动让柳凝湄突然明白他所谓的“断后”,就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肉墙来阻止官兵追杀!她忍不住狂叫起来!



  “不要啊!义父,你快回来!义父!我不要你死——义——啊!”

  在她的尖叫声中,一把利剑穿透纪叔的胸膛,染血的剑锋直指向远方的她,封了她所有的声音。

  “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再进一步!”纪叔捂着伤口处。

  纪叔临死前的凄厉宣誓激起柳凝湄的求生意志,她不叫、不哭,死命地跟随母亲爬向已透出光的密道出口。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旦让她知道仇人是谁她一定要对方血债血还。

  * * *



  从药铺回客栈的路上。柳凝湄一直是愁眉不展地赶着路。

  从密道逃出至今己过了两个多月,母女俩确定柳家惨遭灭门,只剩下她们两个活口后,便强忍哀恸,展开逃亡的生活。

  为避人耳目,刚开始她们只敢走荒山野地,在无处投靠的情况下,漫无日地的逃,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饮山泉、累了就睡在破庙或山洞中。身上藏着匕首,深怕万一遇上盗匪时。就算无力反抗,至少也能自裁以保贞节。

  餐风露宿的生活并没有击垮自幼倍受呵护的柳凝湄,但原本身子便孱弱的柳夫人却承受不起如此的奔波劳苦,再加上丧夫之痛,使得她天天以泪洗面,终至一病不起。

  如今。母女栖身在破旧小镇的客栈里,食宿费用并不高,但大夫的诊疗费和抓药的花费十分外惊人。她父亲为官清廉,家境本就不富裕,再加上当时她们急着逃难,母亲只来得及将她的首饰和房里现在的银子随身带着。

  如今银两花尽,首饰也已变卖一空,而预缴的食宿费也只到今天,她该如何是好呢?

  更令她心烦的是,大夫竟然告诉她,母亲已经来日无多了——

  假如连母亲都离她而去,那她就真的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她这条命是纪叔舍命救来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轻言放弃,再辛苦也得活下去,但是,只留她一个人独自背负着血海深仇活下去,又教她情何以堪呢?

  回到客栈,煎好汤药,她在房门前做了一次深呼吸,强迫自己露出笑脸,才敢推门端药进入。

  “我回来了厂她微笑的说。

  柳夫人看见她手中的药碗,不禁皱皱眉,“我不是要你别再花冤枉钱买药吗?我自己明白,我这破烂身子再拖也没几日,你不留些钱在身边,日后一个人独自过活,教我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呢?”

  “娘!”

  她将药碗往桌上一搁、扑进躺坐在床上的母亲的怀中,嘤嘤低泣起来。

  “我不要听您这么说,湄儿相信就算老天不保佑爹和义父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您早日痊愈,他们绝对不会把您也一起带走,让湄儿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湄儿还小,还需要您的照顾,您一定要坚持下去!”

  “湄儿——”

  轻抚着女儿的如云秀发,柳夫人满是不舍,想到自己一旦撒手西归,留下这么个弱质孤女独自谋生,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娘也希望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月有阴暗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乃是天命,自天于至庶民,谁也躲不过,娘已经看开了,你也得舍得呀!”

  “我不要!”她紧紧巴着母亲不放,“我就是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爹和义父被活活害死,又让您受到病魔折磨。”

  “这都是命哪!你再如何怨天尤人,也挽回不了已发生的事实。”

  “可是——”

  “听我说!”

  柳夫人阻止女儿往下说,她轻解衣裳,取出一直藏放亵衣内的一只锦袋。

  “无论今后的日子有多辛苦,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这个锦袋给你贴身藏着,直到你十六岁生日那天才可以拆开来看,知道吗?”

  “嗯!”柳凝湄顺从地将锦袋藏入亵衣内,却不免好奇地问:“锦袋里放的是什么?为什么我非得等到十六岁时才能看呢?”

  “别间,总之你一定要忍住好奇,到十六岁时才能看,到时你自然会明白,你要答应娘……”柳夫人突然咳了几声,柳凝湄这才想起桌上那碗药,连忙先端来让娘亲喝下。

  “如果我有钱就好了——”喂着娘亲喝药,她忍不住感慨。“如果我有钱买人参、灵芝等昂贵的药材,也许您的病就有救了,都怪湄儿没用,懂得酌琴棋书画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而能挣钱的手艺却一窍不通一

  “别丧气,谁说你不懂任何挣钱的手艺呢?你向来聪明,手又灵巧,你的编织刺绣连娘都自叹不如,只要你不怕吃苦,绝对有办法自立更生。”她拉起女儿的手,“湄儿,你要记住自己是柳家人,绝对不可以为了生计而做出任何有辱柳家门风之事,如果你沦落花街柳巷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娘会死不暝目的,你知道吗?”

  情绪一激动,柳夫人又咳个不停,柳凝湄忙不迭地帮娘亲抚背吸气,口中发誓要让她安心。

  但柳夫人听不见女儿的话,一股热气由胸口往咽喉急冲;一大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让她当场便昏颁了过去——

  * * *

  六个月后——

  郢州楚府

  从噩梦中惊醒,柳凝湄拥被瑟缩在床角,明明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每天,她总是盼望一睁开眼就会看到自己还睡在御史府中;一大早,喜春便会端着洗脸水进房唤醒她;饭厅里,爹、娘会微笑着唤她一起入座吃早饭——可是,梦终归是梦,每天醒来只是让她更认清自己已是孤苦伶丁,她不再是柳家干金,而是卖身葬母的楚府丫环。

  当初盘缠用尽,苛刻无情的店家硬要将她们母女两人撵出客栈时,终放老天有眼,让她遇见好心的楚员外。

  做完玉器买卖,正要回府的楚员外,当时碰巧进客栈投宿,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处境后,非但帮忙付了食宿费,还请大夫开立昂贵的药方替她娘亲治病,只可惜当时娘亲已病人膏骨,药石无效,拖不过十天,终究还是与父亲相伴了。

  当然,娘亲下葬所需的费用也全是楚员外支付的,虽然他并未开口要求柳凝湄尝债,但她懂得该知恩图报,便自愿进楚府帮佣,以报答楚员外的大恩大德。

  楚员外的母亲是位慈样和霭的老夫人;柳凝湄一进府就深得老夫人的欢心,立刻被她收为她房里的丫环,平日只需替老夫人端端茶,捶捶背,陪她说话聊天,其他粗生的话儿全不用做,工作既简单又轻松。

  楚家是经营玉器,宝石买卖的有钱人家,但就她观察所得,这户人家勤俭持家;家里除了老夫人,楚员外夫妇,还有一个跟她同年的小姐,全都不带一丝富豪人家的骄奢之气,对待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说,是当地有名的称善之家。

  所以,她这回真的是遇到好人了,就连府里的婢仆她极好,仿佛只要待在楚家,杀害她定家的凶手就找不着她,她的恶运就会终结。

  但她就要这么安于现状,长留在此吗?既然睡不着,她干脆披衣起床来到房外,望着月儿发呆也好过独自决在屋里。

  她散步来到前院,大门进来的两侧土地上栽种的花树全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下,月季在云里若隐若现,就如她阴晴不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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