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少要三十多万。”
她往后退了一步,张口结舌,“这么贵?”
“本院的仪器和用药都是最好的,医生也是最专业的。”他解释。
音画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微感晕眩,“三十多万……”
“有困难吗?”他关怀地问。
音画抬起明亮如星的眸子,语音低柔几不可闻,“不,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院长动手术的。”
医生这才放心地道:“很好,病人现在已经送往五○三号病房,你可以去看看她。”
待医生走后,音画想要跟着移动脚步去看华院长,可是她才动,整个人便失势地跌入塑胶椅,几乎坐了个空。
三十多万……她到哪里筹这笔钱?
焦急、无奈与伤心狠狠地啃噬着音画,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像是走入了无止境的隧道中,怎么也看不见光亮的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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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色苍白的华院长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午后的阳光隔窗轻轻洒落,音画无声地来到她床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轻柔地捧起了老院长的一只手,专注地凝望着。
院长,你千万得撑下去呵!
音画完全不敢想像华院长这株大树倒了之后,院里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而三十多万……她一咬牙,无论如何都要筹,就算要卖身她也甘愿。院长自小视她如亲生女儿,她怎能不报这个大恩大德。
手掌心传来的微微颤动,惊醒了音画的思绪。
“院长!”她急切惊喜地扑近老院长,欣慰地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华院长茫然地睁开眼,疲倦的眼神在见到音画时顿现温暖慰藉,“音画,你回来啦,毕业了对不对?真抱歉,我这阵子太忙了,都忘了这回事。”
音画忍着鼻头辛酸,温柔地道:“院长,不要紧的,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在哪里?”华院长恍惚地看着四周,“这是哪里?”
“你昏倒了,我们把你送来了医院。”她轻轻抚过华院长爬满皱纹的额头,为她理好了一绺紊乱垂落的银发。
“我昏倒了?怎么会呢?”华院长一咬牙,猛地要支撑起身子,“嗳……”
音画慌忙地扶着她,“您别乱动啊,快些躺着休息。”
华院长摇头,“不、不、不,我怎能躺医院呢?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快些扶我起来。”
“院长,再重要的事情也得等身子养好了再说。”她苦口婆心。
华院长眼眶一热,鼻头酸楚地道:“音画,你不明白,我没有时间了。”
音画以为她说的是病情,又心疼又急急抚慰,“千万别这样说,医生告诉我,只要您静静休息,然后再开两回刀就没事了,真的。”
华院长一愣,老祖母般的脸庞茫茫然了一瞬,“啊?”
“您还有大好时光要过呢,别说什么没时间了。”音画好怕听她这么说。
华院长回过神来,听懂了她的话,又好笑又无奈地这道:“傻孩子,我指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
“是什么?”
华院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强忍着摇了摇头,“没事。音画,你打算上哪一所大学呢?”
音画微笑,“我不打算继续升学。”
“为什么?”华院长一急,呛咳了起来。
她急忙拍了拍院长的背,“慢慢来,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其实我早就这么决定了,现在说出口也不过是付诸行动罢了。”
“你这么优秀,怎么可以说不读就不读?”华院长痛心地道。
音画的笑容有些飘忽,“我只是喜欢画画,老实说来也不是什么脑筋聪明的资优生,所以直接就业对我来说是比较好的。”
“胡说,你是不是担心学费?”
“不,如果我认真要读,可以申请奖学金。”她摇头,半真半假地掩饰道:“真的是自己的决定,并非被现实环境左右的。”
“孩子,我还是替你可惜。”华院长慈祥关怀地瞅着她,微微低叹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命运对你太不公平,让你年纪轻轻就受到诸多磨难。”
“怎么会呢?我一向有贵人相助,就像院长您啊。”她浅笑低回,“命运对我已经很厚待了。”
“也就只有你,才会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还出落得如同一朵莲花,这么清净自在、怡然自喜。”华院长眼底眉梢掩不住的喜欢。
音画羞涩地笑笑,“哪里,院长您才是孩子们的天使奶奶,我没见过比您更宽爱无私的人了。”
“你这孩子就是懂得抚慰人。”华院长紧紧攀着她的手,无限宽慰,“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你最常回院里探看帮忙,我真的好感动。”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吸吸鼻子,想到正经事了,“对了,院长,您刚刚说什么没时间了?”
华院长原本含笑的圆圆脸庞顿时黯淡了下来,无奈地道:“唉,努力了这么多年,我真不愿见到孤儿院就此关门。”
音画一惊,“您怎么这样说?孤儿院为什么要关门?”
华院长略带哽咽,“孩子,照理说是不该让你知道这些事的,可是我好郁闷,这心里头的难过和烦恼都没有个人倾诉,今天正好你来了……”
“发生什么困难了吗?请您告诉我!”她着急地问。
华院长黯然地道:“最近孤儿院撑得很辛苦,社会大众几乎把慈善捐赠都送到了九二一灾区,所以我们院里头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社会捐助款,再加上我又接了灾区十几名孤儿到院里生活……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失去了父母又颠沛流离,所以心里总是打算着,只要我们有饭吃,他们也就有饭吃,再苦也能撑下去。”
音画热烫的泪水悄悄滑落。她从来不知道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亏院长还闷不吭声,只字片语都不向她提及。
“这还是一回事,可是这个月初我接到了信函,土地租给我们孤儿院近二十年的老好人戚老先生去世了,他在美国的儿子回台湾办理后事清点遗产,发现了老先生一直低价租地给我们孤儿院,他很生气,还表示要将土地尽快脱手卖掉,其他的家产也都要变现带回美国。”
音画闻言大震,讷讷地道:“那我们孤儿院怎么办?一时之间又能搬迁到哪里去?”
华院长长吁短叹,凄然道:“我就是在烦心这个,戚先生不愿意继续承租给我们,还限我们一个半月内要搬空,他好叫人来评估地价……该怎么办?”
音画咬了咬柔软的下唇,又气恼又伤心,“好不讲理的人,他既然久居美国,料想也不缺这卖地的钱来养家活口,何苦这样逼人到绝境?”
“我找了他几次,一再求他可否继续租给我们,就算租金高一点也无所谓,可是他狮子大开口地要一个月二十万租金……我们哪凑得出呢?”华院长拭拭眼角,叹息道:“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都快急死了。”
“您都急晕了。”她好生心疼。
华院长苦恼地摩挲着额头,一脸疲倦,“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保全那些孩子不再过流浪的生活?”她独木难撑巨厦,却也已经独立撑了这许多年了,难道这一次怎么也熬不过了吗?
音画清秀温雅的小脸布满忧愁,陡然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她脑海。
不,不是绝对没希望的。
孤儿院的生死存亡大关,院长的重病待医,症结点都在于一个钱字,而她是有机会赚取巨额金钱的,只要她肯出卖自己的肚皮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