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睡不好。」
「多久了?」女医师边问边记录病历。
「从我父亲过世之后——就没睡好过了,要不睡不着,要不睡着了老做恶梦,醒来比没睡还累……」
「喔?除了父亲过世这件事之外,工作压力大吗?」
「嗯,确实很大。我辞去原本公关公司的工作,把父亲经营的面摊十接下来,可是——唉……」夏珞莹放开别扭的戒心,坦然陈辞。
「做小吃虽是家传,我却从没亲身参与过,自从我接手之后,店里生意每下愈况……生意愈不好,我愈是紧张焦虑,晚上更睡不好……」
「你这么说,我就了解了——你之前丧父的打击没有消去,又加上额外经济压力,难怪睡不着了。」女医师了悟点头。
「我开些放松神经的药,你先吃吃看,先解决睡眠问题,精神体力才会慢慢好起来。」
「请问医生,吃了这药……会不会有副作用啊?」夏珞莹忧愁问道。
「放心,不会的。」女医师肯定回答:「患睡眠障碍的现代人多的很,只要不长期吃药,一般都没有后遗症。」
「嗯。」夏珞莹顿了半天。「医生……如果受到惊吓,是不是会加重病情?」
「惊吓?」女医生睁大眼,疑问道:「什么样的惊吓?」
「半夜……被一个男人……」烘热着双颊,夏珞莹说不下去了。
想起在恐怖暗夜撞上商若渊,没当成杀人凶手,却差点儿成了虎口羔羊,此时她真无法用适当言词,对外人说清楚、讲明白。
「男人?被男人吓?你是说,在半夜被男人——性侵害?」
「不不……并没有。只是,我那天晚上,差点儿撞到从巷子里窜出来的男人,回到家直冒冷汗,几个晚上都没办法入眠。」
「唔……那只算是意外吧?你还会再遇上那个人吗?」
「应该——应该不会。」她的语气颇犹豫,似乎也不太肯定。
谁知哪天他又从哪儿蹦出来?人倒霉的时候,什么怪事不会碰上?
「既然是意外,往后也见不到,你就别去想了。」医师不认为严重。「晚上想睡得好,得尽量抛开不愉快的记忆。除了吃药之外,放松的功夫也很重要喔。做些愉快的事,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别留任何空档,让自己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夏珞莹点头。不知怎地,脑海却仍萦回那几晚的恐怖恶梦。
可恶!真是愈想愈是有气!
他吃饱撑着没事吗?三更半夜躲在巷子想暗杀谁啊?
敢情这家伙白天是美食家,晚上摇身变成冒失鬼、登徒子?
哼!给我记住。这笔帐,一定要擦个机会,向姓商的讨回来!她内心恨忖。
「夏小姐,我先开两个星期的药,每天一粒。」女医生胸有成竹微笑。「别担心,记得保持愉快心情,倘若你感觉情况改善了,两天吃一颗也可以。」
「谢谢!」夏珞莹起身道谢告辞。
生平第一次,领了伤风感冒以外的药,她总算如释重负走出医院。
外面正飘起绵绵雨丝,没带伞的夏珞莹怀里揣着药,疾步走向排班计程车站,硕果仅存的一部「小黄」,才正要开车门,蓦地身侧闪电般冲出一阵浓香,不消半秒,便被人抢先攻占了她的计程车。
「喂!你土匪啊!明明这车子是我先看到的,抢什么抢?」
「怎样?看到是你看到,但最后结果是我坐到啊!先坐先赢!」
一身穿戴闪亮亮,脸蛋涂抹绿橘强烈对比色彩的女人,已大剌剌坐进车里,语气嚣张。
「什么话引你是哪里蹦出来的神经病?你有没有念过书啊?什么叫排队你知不知道?」夏珞莹顾不得雨势愈来愈大,情绪本就不好,这下正好有发泄对象。「不管!按排队这车应该轮我坐才对,你给我下车!」
「谁管你?司机先生,麻烦你到X X路。」女人趾高气扬。
「下车!」夏珞莹气到忘我,竞追着车开骂。「下车!你给我下来!」
「好啦,别追了!人都坐进去了,你怎么赶人家?坐我的车吧!」
凭空突来一把伞,高高为她撑起,似曾相识的磁性男声,如风般温柔拂过她耳后。「一点小事情,何必如此计较?走吧,雨愈下愈大了。」
愣了几秒,夏珞莹不可置信微张嘴,转头确定声音的主人。「你?」
「没错,正是在下。」商若渊露齿笑道:「很巧——我来探病。你呢?」
「关你什么事?请让让好吗?」
揣紧药袋子,夏珞莹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困扰,特别是眼前「瘟神」正是病源之一。
「现在下大雨,淋湿会感冒的。」
商若渊表现出来的温柔让她害怕——夏珞莹冒雨打量他,思忖:怪了,他一直没什么好睑色,讲话也挟枪带棍,此时竟笑语迎人,并且体贴将她完全遮挡在风雨之外,难道,这温煦笑容中藏了什么尖刀利刀?
「怎么?干嘛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不习惯看我笑?」
他为了替她遮雨,反而自己的宽阔肩膀遮不住,湿淋淋滴淌着雨水。
其实,商若渊打从内心就没想跟她过不去,谁叫一开始是她惹恼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从来没被破坏过,没科碰上她这「白目」美女,一再挑战他的耐心底线。
然而,当商若渊在医院碰上她,直觉她可能身体状况不妥,原先气恼转为同情怜惜,毕竟,她长得美丽也很有个性,生气起来还算满可爱的,小辣椒似的个性让他觉得颇新鲜刺激呢!
「嗯,你笑得很贼,我看了很不习惯。」
「你总是曲解别人的好意。」商若渊非常耐性地邀请。「雨愈来愈大,坐我的车吧!」
「不必了,谢谢。你别挡住我拦计程车,就不会淋雨啦!」夏珞莹没好气瞪他一眼。「我说过不会理你——再见!」
用尽全力推开他硕壮身躯,她甘冒大雨跑向马路边拦车,也不愿再多听他一句话,或多看他一眼。
即使他小心翼翼撑着伞,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体贴让她心慑,然而对于这个人的印象,怎么也好不起来,在夏珞莹脑海深处,已将他打进不见天日的十八层地狱,永远都不会翻身了。
「近来店里的生意,没什么多大的起色?怎么会这样?」
由于精神不佳无法坐镇店里,林婶将每天收妥的现金及帐目,带到家里给夏珞莹过目。
「哎……」林婶幽幽叹了口长气。「只有打折特价那几天不错,恢复正常价位就不好了——」
「看起来,换了新厨子、改菜单的功效并不大。哎,到底该怎么改才好?」
紧蹙眉头,夏珞莹感觉胃部一阵痉挛,焦虑烦躁一股脑儿涌上胸口。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林婶欲言又止。「若要老店生存,恐怕……我们得向现实妥协啊!」
「什么意思?」夏珞莹不解问:「我们还不够妥协吗?价格降了,内部装潢也更新了,就连我爸爸最坚持的祖传配方也调整过,还要怎么妥协呢?」
「小姐……」林婶艰困吞吐道:「你记得十年前,一个年轻小伙子……好象姓商的吧?他曾经找夏老大谈过,打算收购我们牛老大的老店招牌和配方,结果让你爸爸用扫把给轰出去——」
「记得。」夏珞莹点点头,陷入沉思。「虽然我才十五岁,但是老爸誓死坚守毕生心血的决心,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