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儒鸿倏地愣了。他死,她不独活?她可知这话代表什么意思?
同生共死,非有深刻情意存在怎说得出口?她是从何时对他动了心,让她能不假思索表明同生共死的决心?
她对他……何以情深至此?
「呜呜呜……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了你,呜呜……如果没有想尽办法也要见到你就好了……如果没有硬要哥哥帮我出主意,没有骗你陪我去长白山就好了……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呜呜呜……」
哥哥?主意,这奇怪的字句闪过他脑海,可惜她先前给他的感动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一古脑儿沉溺在她同生共死的深情表白当中,无心顾及其他。
照理说,受了伤的人应该打滚惨叫以示伤重,应该痛哭失声搏取怜惜,可他现在只想笑呵……
姑且不问她为何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光是听见这句话,他就觉得伤口的疼痛减轻不少;然,疼痛减轻并不代表血气不会继续流失,再听她哭下去,难保他不会什么事都还没交代就昏厥过去。
可偏赵柔柔哭兴未减,抢去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不要不说话……说些话,不要吓我,呜呜呜……」她好怕!好怕他会死。
「停。」不能再拖下去,「若让妳十七芳龄绝世,我就罪过了。」
「还说笑?!」他都要死了还在说笑!
「我没死在封焰手里,妳也别这么早杀死我,咳!咳咳!」
「儒鸿!」小手紧张地拍抚他胸口,「感觉怎么样?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我答应你,只要你活着,要我解除婚约也行!回去后我一定告诉爹、告诉哥哥,告诉世伯,说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你,我们解除婚约……」
「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呜哇哇……不要死啪,呜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呜……」哭声登时震天,颇有肝肠寸断之象。
玩笑开得太大了,「放心,我只是血气流失,不会死;不过再不求医,难保不会血气散失过多,回天乏术……」糟,眼前开始转黑,快看不清她泪湿的脸,「回集贤楼……找袭人……她会知……」该死!他话还没说完,还没……
「儒鸿!儒鸿!」
意识遭无止尽的黑暗吞噬前,他仍听见这声声带哭的呼唤,可惜--
欲回应,乏振无力。
第八章
接近未时,集贤楼后院老板专用的阁楼上,爆出破天大吼,其声浪滔天,连宰中飞过的鸟儿都惨遭波及,吓得翅膀一缩,险些坠地身亡。
「真不知道是谁家的弟弟,也不知你姊姊是怎么教你的?」花袭人指着清醒好一会儿的胞弟,连批带骂,当真动了肝火。「封焰的刀要砍上冷凝霜的小脖子就让他砍去啊!你跟人家抢什么?要是抢钱、抢宝、抢人就算了,干嘛连挨刀子都跟人家抢?抢到又怎样?能当宝卖啊?」火气之旺,大有「敢顶嘴,老娘宰了你」的态势。
偏就有个男人,在喝尽最后一滴苦口良药后,不怕死地点明事实:「这弟弟是妳家的,我姊姊就是妳。」
噗哧!「嘻……」
燃火的杏眸瞪向有胆偷笑的小丫头,「喜雀儿!」
「是,喜雀儿这就退下。」几乎是用抢地抢过范儒鸿手中的空碗,喜雀儿一溜烟冲出厢房避难去。
「这丫头。」哼!回头再找她算帐。「你最好给我个说法,不让我明白你抢着挨刀的目的,可别怪姊姊我去寻丐帮晦事。」拆人招牌、毁人基业是不至于,但踢馆是一定要的。
「妳不怕罗通更有理由不回来?」
「我还想休了他这个夫!」想到就有气,「哼,要个是他泄露你的行踪,冷凝霜、封焰也不会找上门,你也不会受这伤。」
「袭人,这也不能全怪他,他们迟早会找上我,事情早晚都得解决。」若不是决意在独来独行的日子中添进一人,为了护她安全,他才懒得插手管这根本与他无关的闲事。「妳在济宁找到他了?」
「探子来报,说他突然从济宁消失。」玉手轻晃,像是要抹去这烦心事。「我也习惯了,这人我迟早会逮回来。倒是你,还没给我个解释,说!为何替冷凝霜挨这一刀?」
「抢挨刀子是不能当宝卖,却能做人情。」天性使然,他不太爱以硬碰硬,那是头脑简单如霞妹或原君振才会做的事。
「人情?」
「冷姑娘对我感恩是有,但无男女之情,而她也非被施以恩惠便以身相许的人。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她扬言非我不嫁这事有点蹊跷,昨夜一战,我终于看出这里头的确大有文章。」
「什么文章?」
范儒鸿肩头一耸,「小弟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还说得像真的一样。」要不是念及他有伤在身,她定送他一记当头爆栗,「你在作弄我么?」
「岂敢。」抱拳一揖,他皮笑地讨饶。「以当时的情势,根本无暇问起,我只能观察两人神态作揣测。妳若对这事感兴趣,不妨派底下人前去查探,这才不枉姊姊『女诸葛』的美名,与集贤楼被江湖人称『天下通』的威名。身为小弟的我只能提供一条线索。」
「说来听听。」
「冷姑娘与封焰之间必有关联。」
「当然有,封焰是丐帮中人,这谁都知道。」好个线索,啧。
「不不,除了丐帮之外,必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她移身,落坐床榻,「怎样的关系?」
「这就要靠妳查探消息的长才了,天底下只要是姊姊想知道的事,有谁能瞒得住,嗯?」他只是提供思考方向而已。
「贼小子。」莲指戳向他额头,不能打,这样过过干瘾也成。「说说看,你要地怎么还你人情?我就不信你没跟人家讨。」
「果然高明。」范儒鸿咧嘴一笑,续道:「加上当年救她,冷姑娘一共欠我两个人情,昨夜我一并讨回了。」
「这么大手笔?」
「欠债可追,人情难讨,当然要趁她因我为她挨刀内疚之际一并讨回。」
「狡猾。」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他笑着说:「我请她结束这场闹剧,不要再拖累无辜第三者--也就是区区不才小弟我,这是其一;第二个人情则是请她回丐帮设法废去罗通七袋长老的身分,并将他五花大绑送来集贤楼。」
江湖多秘闻,他与袭人的血缘关系、袭人与罗通的夫妻关系,不过只是江湖秘海中的一粟。
「你……」她知胞弟事不插手则已,一插手就要来个出人意表,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让人意想不到。
「算是小弟送给姊姊的礼。」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自家姊夫究竟长啥模样,上一回看他还稍微「人模人样」的时候大概是……一、两年前了吧!
「我才不稀罕,多事!」
「可妳的唇角上扬,像在窃笑哦。」
「你!」
「柔儿呢?」解决完了江湖琐事,可以专心关注自己的私事了。「她呢?现下人在哪儿?」
「还在睡呢!」说起这未来的弟妹,连她都不得不佩服,「儒鸿,待她转醒,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是啊,感谢她那少得可怜的方向感。危急时刻总算还有点作用,让她回到集贤楼领妳前来相救。」
「说这什么傻话,你可是她连背带拖给带回来的呢。」
「咳!什么?!」她背他回……「妳再说清楚一点!」
「也不晓得她小小的身子哪来的力气,当看管后门的门房前来通报,我领人出门一看,就看见她坐在门前抱着你抽抽噎噎的,哭得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