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有来……她没有来……我只剩下她了啊!我只有妈妈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朵娃捉着水泱奇的手,指甲透过衣物掐住他的肉。「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怪自己笨吗?怪自己太信任妈咪吗?我可以信任你吗?可以吗?」
「朵娃?」水泱奇的手被掐得很痛,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肌肉里,他微皱眉,轻唤,她的问话没有次序可言,他不知如何回答。
「然……然后冰块就碎了……呜呜呜……好冷好冷哦!我不会游泳啊……我一直叫、一直叫,都没有人发现我……」朵娃边哭边说,口齿不清但仍勉强能辨认。
「朵娃乖,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水泱奇现在相信那群人是刻意灌醉朵娃的,想让他们「因酒乱性」。
却没想到朵娃正巧是酒后吐真言型的人,隔天一早醒来,她也许会记得、也许会忘得一乾二净,但他不会,而且他会将她的一言一语都收藏心盒。
「冰块碎了,我好害怕,你不在那里,你没有在那里,我掉进池塘也没有人发现……呜呜呜……」朵娃抡拳捶打水泱奇,泪如雨下,「为什么妈妈要害死我?我……我这么不被期待吗?就算我笑起来像鬼一样丑,可是……可是我有一颗善良的心……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水泱奇手颤抖着,他能想象朵娃一人站在结冰的池塘上无助的模样,那是一个他能想象的世界。贫穷、绝望、饥饿、丢弃……这与水泱奇生长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差别只在于他衣食无虞,然而那份绝望是相同的。
难道正因如此,所以他放不下她?水泱奇自问,但内心告诉他答案不只一个,而另一个答案是他一直不愿去面对的。
「朵娃,朵娃……」水泱奇无言,只能反手抱住她,给予她一个躲避的臂弯。「你现在在这儿,这就是最好的事了。」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朵娃泣不成声,抱着水泱奇将鼻涕眼泪全喂给他的上衣。
「我……我也希望我能早一点出现。」水泱奇一呆,无奈苦笑,他怎么知道当初千不愿、万不愿的调职会造就这一切?说来该感谢韩行睿那个神经病。
「呜呜……」
「别哭。」她哭得他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我没有哭!」朵娃闻言抬头,满脸泪痕,凶狠的捉着他的衣服,大叫。
朵娃醉了仍然别扭。
水泱奇闻言嘴角上扬,「好好,你没哭,你一滴泪也没掉呵!」边说,他边替她拭去泪痕,边亲吻她光洁的额。
「我很坏对不对?」旧的泪痕方拭去,新的泪即添补上。
「为什么这么问?」水泱奇与她额抵额、眸对眸,强迫她专注凝望自己,「每个人都有好与坏的地方,不可能只有好。」
「我没有好的地方……我想……找一个立足之地……」朵娃稍微推开他一下,抬起自己的脚,要水泱奇看她的脚,「你看,我只求有个八号尺码的脚能站的地方,可是在我为这个目标努力的时候,为什么过去要一直来追我……」
「咳哈哈……」明明朵娃说得如凄如怨,可是水泱奇仍因她的举止忍不住笑出声,「朵娃,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会实现,有更多事情,不是你避就会不见。」
「可是……你笑什么?」朵娃皱眉,瞠着泪眼瞪他。
「没有,你继续。」水泱奇握住她的手,凑近唇边亲吻,催促她接下去,反正明天是周休二日,他可以同她耗。
「好。」朵娃又打了个酒嗝,点点头,吸吸鼻子,「我不想承认她是生我的人……我在孤儿院住了三年,换过好几个地方,在街上闲逛时被挖掘,开始当模特儿打工,赚的钱能让我自立……我不想留在莫斯科,我不想留在那个有人想杀我的城市,于是我想尽办法移民到美国来,我终于变成美国人……我不是以前的我,再也不是……再也不是……」
「朵娃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水泱奇将她的发拨到耳后,拍拍她的背,抱抱她柔软、泛酒气的身子。
「没有。」朵娃回答得干脆。
「为什么没有?你不是得到了立足之地吗?」水泱奇心一揪,很是讶异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心疼。他以为自己的心肠老早被那群亲戚给腐蚀殆尽,只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外,他不会再关怀任何人,却没想过自己会对这位别扭的邻人付出关爱,还恋恋不舍。
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像是全身充满力量又失去力量……就像……
戴着避雷针被雷打到!
这句话突然冒出,狠狠的打了水泱奇好几个巴掌。
「我没有!我还在努力……」似是觉察到水泱奇的不专心,朵娃强力的摇晃他几下,「奇,你要听我说啊,不然我不讲了……」嘟起红唇,她不依的要水泱奇专心。
「好,你说。」被雷打到是这种感觉,那他的症状应该算是轻度灼伤吧!否则等到像亚瑟与封靖江的重度灼伤就没药医了。
可是……轻度灼伤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水泱奇摸摸她的脸颊,了解这个事实,真令人震撼。天!他真不想被雷打到!他还年轻,还能荒唐啊!为什么……又为什么是她?
原来他放不下她,原因在此!
「我要说什么呢?」朵娃呆了许久后反问。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水泱奇想多了解朵娃,此时不待,更待何时?平常的朵娃可不会有问必答。
「好……呜呜……你对我好好,可是我对你好坏,我是坏女人……」说着说着,朵娃绿眸又淹起大水。
「我不觉得你对我坏呀!」水泱奇知道她脱口而出的很多话语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是人之常情,他不会介意。
「你人太好了,好到不真实……」朵娃开始啜泣,一手擦眼泪,一手捉着水泱奇不放。「好到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到我觉得自己是坏心后母,嗝……我……呜……」
「人太好也不好吗?」水泱奇轻柔低问,啼笑皆非的接受朵娃的指责。
「不好……好……」朵娃抽抽噎噎的点头又摇头,接下来说的话全是水泱奇听不懂的话,这让水泱奇立誓要学好俄语,否则日后朵娃脾气一来又或是喝醉酒,他会像鸭子听雷,啥也听不懂。
「唉,不早了,妳躺下睡好不好?」水泱奇忍受了近十分钟的「外语教学」时间,决定尽速将朵娃送上床。
「嗯……」朵娃任他轻推躺下,捉着他的衣袖不放,惶惶不安的以俄语问了一句话。
「说英语,朵娃。」水泱奇拇指滑过她因酒而泛红的脸颊,笑道。
朵娃呆了好会一儿才迟缓的以英语说:「你会不会不见?」
「我哪儿也不去。」水泱奇替她盖好薄被,拿了床旁矮柜上的遥控器,开了空调,起身想要去关窗,才一动,即被朵娃拉住。
「你要去哪里?你说你哪儿也不去的!」
「我去关窗,一下子就回来。」水泱奇拍拍她紧捉不放的手,微笑。
「真的吗?」
真想拿相机拍下朵娃此刻惴然不安、极没安全感的模样。这个恶作剧的念头于水泱奇脑中一闪而逝,他维持着微笑,「真的。」
朵娃思考了好一会儿,决定相信他,于是放开他的手,水泱奇果真关完落地窗后即回到她身边,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想捉他,水泱奇温和但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