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号小人物,值得劳驾他相迎吗?江衡没好气的横了成轩棠一眼,他却装作没瞧见,一径热络的款待卢剑扬。
“江先生公事繁忙,我不便多加打扰,今晚由我作东,不知两位肯不肯赏个光?”卢剑扬很知道江衡的轻重,说话时眼睛始终直视着他。
“开玩笑,哪有这个道理,你远来是客……”成轩棠客气的回绝。
几番推辞之后,见卢剑扬心意坚决,他也就不再拒绝,接受了他的邀请,地点选在天香楼。
“人家走远了,你可以把腰挺直了吧,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客气了?”江衡身子往后一倾,跌进办公椅,闭上双眼,等着成轩棠自我招供,到底他是哪根筋不对劲。
“从你那个来路不明的老妈向我威逼利诱之后。”成轩棠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二郎腿跷得比他还高。
“你老妈说,如果三个月之内没让天莉成为电影明星,她就要登报,痛斥你的不肖。”
“她敢!”江衡咬牙切齿,一拳重击在办公桌上。
“为什么不敢?她是你妈妈耶,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鬼话!”说这句话的人该下十八层地狱!
“鬼话也罢,你说,她住进镜园后,你陪她吃过饭,聊过天,上过街吗?她还说,你最近迷上了一个酒家女、狐狸精,我想她指的是巧子。你把她正式介绍给兄弟们认识,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江衡双眼再度轻轻阖上,气息略显急促。
“我明白了。”成轩棠跟他太熟了,熟得几乎可以嗅出他每一个吐纳间的意图。“好吧,就依你,不过,事情还是得进行,另外找个人吧!一百万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上回十几艘船被扣,数十万的亏空得找个路子补回来。”
他是江衡的大账房,将本求利,精打细算,这种一本万利的事,他当然更不能错过。
“你找不到替补人选的。”江衡摇摇头道:“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成轩棠微愕,这回他没能精准猜中江衡话中的意思。
“真令人意外,赫赫有名的江三爷居然会对一名女子如此倾心痴情,在你心目中,也许没人可以取代她,但找一个日本落难千金,可是人人都有机会。”
“你还不明白?她就是那个落难千金山本洁子。”江衡倏然睁开眼,黑凛凛的眼眸如一片汪洋大海,里面盛载着慑人的星芒。
“把话说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江衡轩眉下的神色突然沉了下来,“你还记得十五六年前,在鹿港海边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吗?”
成轩棠脑中依旧一片混沌,那时世局混乱,大街小巷经常可以看到走失,或被父母遗弃的小孩,而他们俩又是专门扒拐抢骗的街头小霸王,遇上的小女孩,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叫他从何记起?
见成轩棠一脸茫然,江衡于是接着说:“我指的是那个被我们抢走了两箱没用的衣物和玩具的日本女孩,记得吗?她还不甘心的追我追到天冷茶记。”
成轩棠这才恍然大悟,他怎忘记得了,那个可爱洁净又白皙贵气得令人生妒的山本洁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呵!
那天他和江衡本来只是打算戏弄戏弄她,没想到那小妮子烈性惊人,居然敢单枪匹马穷追不舍,且一路大叫抢劫,早知道箱子里头装的只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他们当场就还给她了,哪需要跑得跟逃亡一样。
“你认为巧子就是山本洁子?”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叫他怎么相信呢。
“如果她不是山本洁子,就没理由非把镜园要回去不可。”更没理由对他爱恨交织呀。
“所以,”成轩棠蓦地盯着他,“她之所以答应参与我们的合作计划,纯粹是……将计就计?”
“不是太笨嘛。”江衡莫测高深的脸庞泛起一抹阴鸷的浅笑,“这下你明白她为什么同意不取分文,只要镜圈的原因吧?”
“因为,她一旦回到日本,那一百万也就石沉大海了。”谁会那么傻兮兮的,要自己的祖母将一大笔钱送给自己的大仇人?
思及此,成轩棠整个脑袋紊乱得不知从何理起。
“看不出她柔柔弱弱的,竟有这么深的心机,接下来呢?”成轩棠问:“我们怎么反将她一军?将她扫地出门,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或者,打造一座金屋,让她成为你另一个收藏品?”
巧子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实在没料到,何以一夜之间她就是江衡的人了?一切都在扑朔迷离之中,她甚至忘了问他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倦极、累极,她又蒙胧睡去。
要不是朱天莉的声音吵得叫人受不了,她或许可以睡到日落黄昏。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真是大懒虫。”她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来。
巧子只觉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我跟你讲话听到没?”朱天莉今儿火气不小,打翻了醋酸子似的,粗鲁的一把就掀开巧子身上的被子,三角眼立时定在那块鲜红的渍子上,“嗄?!你这是……你跟我干哥哥他……你真是不要脸!无耻!”
“住口!”千慧赫然出现在门口,她是见了朱天莉鬼鬼祟祟往这走,心底觉得不妙,才一路跟上来瞧个究竟的。“胆敢再口出秽言,信不信我马上撵你出镜园。”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朱天莉虽然知道千慧是江衡的机要秘书,但仗着江华袒护,说起话来也就不客气,“你只不过是个下人,有资格当家做主吗?”
“我再说一遍,出去!”千慧的脸色铁青得吓人,巧子从没见她这么光火过。
“偏不,看你能拿我怎样?”料想巧子一丝不挂躺在那儿,千慧就算要找人来帮忙也不得,徒让大家都尴尬,朱天莉有恃无恐的一屁股坐到巧子的床上,刚好压住她的小腿,疼得她慌忙挪开身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千慧大步走进来,先向巧子深深一颔首表示歉意,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擒住朱天莉的手臂,下一秒钟,她已狼狈不堪的给扔出卧房。
“啊!”一声惨叫比屠宰场被杀的猪好听不到哪里去。天莉做梦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女人的力气这样孔武骇人,她又惊又恐的望着千慧, 惶惶的找着楼梯口,直奔而下。
“谢谢你。”巧子艰难起身,千慧忙将她给按下。
“躺着就好,多休息。”千慧很体贴地帮她拉好被子,“我待会儿叫欧巴桑把早餐端过来,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巧子自觉样子一定狼狈透顶,右手紧紧抓住远在胸颈的被子,怕一不小心就春光外泄。
“多少总得吃一点,晚上三爷要你陪他出席一个餐会,我会叫化妆师和美发师四点过来。”千慧做事一板一眼,公事说完人就走了,从不曾留下来说长道短。
十分钟后,帮佣的欧巴桑送来了四碟小菜,一碗热粥,和一大杯的新鲜柳橙汁。
巧子不明白是江衡特别交代,还是千慧懂得体察上意,欧巴桑对她的态度较之先前更加恭敬有礼,原本担心朱天莉受了委屈,必定很快找来江华替她报老鼠冤,没想到竟然也风平浪静。
江衡和往常一样没有回来午餐,江华和朱天莉也推说身体不舒服,吩咐仆佣将餐点端进房里。她一个人孤坐在偌大的餐桌前,面对整桌丰盛佳肴,竟连动一下筷子的兴致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