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字乍见这封没有头绪的信时,旅祺苦思了许久。这其中大半的叮咛嘱咐,他都可以理解,唯独这关于兰芷散的事,他是怎么也想不通。
首先,这某人会是谁呢?而他会对康家船队做出什么样的事?翻遍了父亲所留下的所有文件,根本找不到任何有暗示之处,所以逐渐的,他也对这兰芷散之事不再耿耿于怀,甚至渐渐地淡忘到几乎不复记忆了。
直到前些日子,他由管家和小厮们口中,得知在自己跃下小白舟去查看时,中了兰芷散之毒,记忆深处的残存印象,才又慢慢地勾起他的疑惑。
既然父亲留有解兰芷散毒性之方,他便对照着其上的方法,将翠冰玉珠纳人体内,每日自行排毒,倒也十分有效。只是,他还是很纳闷,父亲所言之某人,必然也会积极求取这兰芷散解方,何以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身畔有这种人存在。
现下真相大白了,想起仍散置在桌上的笺方,旅祺更是不愿让他进去。“管家,姬法是我的女人,这尊卑有分,她即是你的主母,你有何理由强行闯入我的内室?”
被旅祺的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横地瞄瞄好整以瑕地站在他面前的旅祺,杨金源突然发出串比鬼哭神号更恐怖的啸声,伸掌便往旅祺的罩门击去。
这旅祺亦非等闲之辈,早在杨金源掌风袭来之前,他身形一晃,连连翻滚一转,来到杨金源身后,以脚尖勾起甲板上成堆的粗绳索,轻轻一踢,便如条长蛇般的往杨金源的脚飞击而去。
意识到背后的长绳袭击,杨金源想去推房门的手连忙缩了回来,连转三两圈,避开那堆落地引发砰然大响的绳索,气喘吁吁地盯着又回到门前的旅祺。
“想我杨金源倘若不是当年误中此毒,此刻早已一统江湖,你这后辈小子如有自知之明,还不快给我闪开!”连续调了几次气息后,杨金源语气仍是十分蛮横地叫嚣着。
“原来你已身中兰芷散之毒。”微笑地想起自己大略看过的内容,旅祺只知已经中毒之人,万万不可运用内力,因为这兰芷散虽可以内力逼住,使之不至于游移至全身,但这毒性所积存之处的脏器,却是必伤重无疑。
唯一的办法,除了以翠冰玉珠排毒之外,面对这馥香醉人的兰芷散,只有将其吸纳进四肢百骸,若能维持体内毒性均等,则其危害尚不深,只不过是易陷入昏睡之中。假使连睡过三百六十四日,则毒性可经由放血尽除,但仍需再次吸入兰芷散,逐渐昏睡三百六十四日后,再次苏醒放血毒。这样永无止境的循环,直到死亡那一刻到来。
这便是兰芷散所以骇人听闻之处。它本是吐番国祭司秘传之药。历代祭司皆为美艳不可方物之美女,为了保持她们神灵清明,所以一出生即开始吸闻兰芷散,使之昏睡终年,及至十三岁初潮起,便可承担祭祀鬼神大典之职。
吐番国女祭司的职务寿命十分短暂,约莫从十三到十八岁而已。在这短短的六年间,她们经历每年一次的苏醒放血,而后祈求国运昌隆,邦富民安。在祭祀结束的刹那,亦是她们又恢复冬眠状态的开始。
在十八岁完成最后一次的祭典之后,她们不再昏睡,而是由吐番赞普将御赏的汤药赐之,而后收进后宫为妃。
所有祭司最后皆会成为吐番之王——赞普之妃嫔,则国家机密可永保不外泄,这些娇艳如花的美女也全归赞普所有,所以这制度在吐番流传了数十代之久。
这兰芷散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成了最富盛名的奇药。只是这兰芷散有着如此高妙的好处,所以一直是吐番宫廷内的禁物,向来都不外流,除了那一回——有位名唤玛娜的女郎,原是卸职后的祭司,在成为赞普后宫中的嫔妃后,她野心勃勃地想争得皇后之位,便处心积虑地铲除异己,甚至连自己的同胞姊妹都不放过。总算她将那些敌手都消灭之后,满心欢喜地以为胜券在握。 .谁知此时因吐番连年饥荒,南部中土则是境况稍强的隋朝炀帝当政之时,有感于天灾难抗,赞普也就和邻近诸小邦一样,对隋进贡称臣,以换取粮食布匹的援助。
为了拢络赞普,隋炀帝即下诏将隋室公主下嫁和亲。
在情势比人强的情况下,赞普立刻空出中宫之位,迎娶了这位自中土而来的公主,并且接受炀帝赐姓为曹。
这使得玛娜为之光火,在想尽办法都无法将那位中国公主除去的情况之下,她联合吐番国内一班同气相通的臣子,趁着吐番赞普重病之际,将其和公主所生之子流放到边僻之地。至于对抢走她后位的公主,玛娜可就没那么宽宏大量了,一心一意想置之于死地。
但朝中大臣深恐激怒了炀帝,便一再地阻止她下毒手。满腔怨恨无从发泄的玛娜,遂利用兰芷散迷昏公主,而后凌虐公主毫无知觉的躯体出气。公主逐渐昏睡,从每月苏醒一次,而至每季苏醒一次,最后变为每年才苏醒一次,当公主苏醒过来之时,玛娜便极尽凌虐之能事,使公主数次寻死不成,最后伤心欲绝地服了一大罐的兰芷散冀求永不醒来。
从此公主果真长睡不起,在一班忧心忡忡的臣子们暗中协助之下,由贴身侍卫婢女偷偷将公主运出吐番,隐遁无踪。为了怕公主苏醒后无以为继,是以大臣们买通内侍,将兰芷散交了许多给那些婢女侍卫。
兰芷散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流人民间,大略地看完羊皮纸的记载后,旅祺数次想找时间将其余有关于兰芷散解毒法的内容看完,但总是阴错阳差之下,使他没能好好的将这个心愿完成。
而今,紧紧盯着焦虑的杨金源,疑问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要得到姬沄,只有姬沄可解他所中的兰芷散之毒?
这又是从何说起,难道他还知道有其他解毒之法?
“姬沄她并非吐番国之祭司,亦非习医之人,她何以能解你身中之毒?”昂首迎向朝他扑来的杨金源,朗声中直视他说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只要她到了我手头,我自然会有办法。现在,你让是不让?”
“如果我不让呢?”
“哼,那你就别怨我出手无情了!”话尾还在空气中飘浮,杨金源十指僵硬直伸,上头赫然已套上十只尖锐的钢管,上头有层深蓝近乎乌黑的油彩,笔直地对着旅祺的脸戳过来。
明白那似乎是淬练过剧毒的武器,旅祺丝毫不敢大意地左躲右闪,但范围总没有离开过他固守着的门。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那些揉着惺忪睡眼、呵欠连连地准备展开一天工作的水手和家丁们,见到眼前的景象,全都不约而同地再次搓揉着自己双眼。
因为,少爷竟然跟管家动起手来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向来温文儒雅的当家少爷,跟总是和颜悦色,严厉但不失公允的管家……任他们抓光头,想破脑袋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这怎么可能嘛!再怎么说,一向都敬管家如父执的少爷,以及进退有序的管家……
随着他们二人出招拆招的你来我往中,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了嗡嗡的嘈杂讨论声。即使是外行人也可由管家越来越毒辣的攻势内,发现他那欲置当家于死地的狠劲里,可是没有一丝的仁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