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听到他心底的冀盼,门忽然打开了,他一震,瞬也不瞬的望着那纤细熟悉的背影。
那么多年了,她一直没变,那纤细婀娜的身段、眼角发稍的风情……只除却眉心那抹解不开的抑郁。
她在前头走着,他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像两抹安静的影子,一直到了“龙兴寺”,两人初遇的地方。
他随着她进入庙,点亮三炷清香。他不知道她会求些什么、盼些什么,这世界上还有值得她挂心的人么?
终于忍不住,他开口了,十年来第一次,用自己的嗓子对想说话的人开口了。
“冰焰。”
声音沙哑得可怕,粗砺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还是勉强的说了:“三天后……我就会离开了……这次……
只是来见见你……看你过得好……我放心了……”
她没有动,只除发梢被风微微吹起外。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最后一声似隐没在风中,等她猛然回头,他已经消失了。
三天后,军队准备连夜启程继续往南方前进。为欢送这些英雄们,百姓特地在城门旁的湖边燃放烟花以表心意。
众人忙着布置,淡淡的烟硝味儿弥漫在四周,其中传来战马呜嘶踢土的声音。
“我说你别绷着个脸皮,女人哪里都有,何必丧气?”仆固怀恩就是瞧不惯男人那副消沉样。
阙暝仍一贯的静默,只是微微苦笑着。
“喂,要开始了!”有人大喊。
耳旁突然数声尖啸,众人骚动起来,他抬眼向上望去,只见数道光箭倏地飞冲而起,接着在半空中爆开,彩芒四射,如百花盛开、千绸飞舞,将夜幕点缀得闪闪发亮。
他望着夜空,愣愣的看着这璀璨艳丽的景致。
繁花如梦,转眼即逝,就像一切美好的回忆……
身下的马忽然一阵紧张,他回过神、赶紧拉住缰绳,却没料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映人眼中。
是梅苗,她满脸焦急,小嘴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倾下身、想将她的话听清楚些。
“夫……昏倒……她三天……一直没睡……回去……看……等你……”
她的话声被淹没在响亮的尖啸与惊呼声中.然而他却听得仔细了。
一踢马腹,他迅捷得如同一阵疾风,向城东飞奔而去——愈接近长乐坊,他的心跳得愈急,可等到了门口,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轻轻跃下马,看着已然敞开的大门,他缓步踱了进去。
一个端丽纤秀的白色影子静静地站在园中,像是已经等了很久,那身型、眉眼依旧纤细,仿佛时间不曾流动过。
而在她身后,是一株好大、好大的梨花树。
他惊愕地瞠大了眸,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情景。
大树的枝干已经焦黑枯萎,可枝极上,却开满了洁白如雪的花!
不,那不是真的花,而是一朵一朵、小小的、用丝线绣成的小花朵。
它满满的挂了一树,如烟似幻,一丝一线都蕴含着无限的情意;一朵—瓣皆满溢着等待良人热切的心。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泪水淹没他的眼眶,在彼端的她,竟然让他看不真切。
她的脸色苍白、发鬓散乱,脸上却带着一抹微笑。
“你来啦。”她很轻、很轻的说,声音飘散在风里。
“我已经等了你好久……好久……”
话还没说完,身子突然猛然一紧,鼻端传来再也熟悉不过的麝香味儿。
他颤抖得好厉害,让她快要抱不住,她伸长了双手,用尽气力的环住他。
他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她的身边。
已经好久了,她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
他一直没忘记她,她又何尝不是?
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记起,那曾经缠绵火热的过往;每个晨光乍现时,她都会盼望,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温柔的笑颜……
她爱他,始终比恨他多一些呵!
“我们这样,阳哥哥会原谅我们么?”她抬眼看着他,轻轻摸着他的脸。
“阳弟……会祝福我们的。”将脸埋人她馨香的颈项里,他哽咽的说。“因为他……和了一样善良、温厚,所以他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嗯。”在他怀中点着头,她突然高兴起来。
“我跟你说,我觉得阳哥哥没有死唷!”
她训皮的笑着,仿若又恢复成十年前那个将他绑在床上的小女孩……
“什么?!”他震惊。
“我曾请人将璇玑湖的湖水抽干,可并没有在里边发现阳哥哥。”她将头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所以我相信,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儿的活着,等着我们去找他。”
“是,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他深深望进她的眼瞳里。“就像我们,即使经过战乱、即使经过十年的分离,我们仍然能找到彼此……”
那一种千年轮回般的执念啊!一心一意,只为深切的眷恋一个人,而拥有的执念……
天上银亮如昼的烟花,仍不止歇的发散它璨烂的光芒;而地上的朵朵小花,它们仅为—对有情人美丽的绽放着。
回首一夕存今梦,处处梨花处处烟……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