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微微颤抖,脸色有些苍白。见阙暝脸露不解之色,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接着站起身,将他挂在一旁的玄色深衣披在身上。
“别发出声息,记住,若你‘很想’离开,双手使劲就成。”她在他耳旁轻轻吐出一句活,然后转身离去。
阙暝见她打开房门,侧身掠了出去,脑中顿时浮出疑云朵朵。
她怎么了?为何神色如此难看,似又带着些……
害怕?
正自疑惑间,屋顶上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低呼道:“那小子跑啦,快去杀了他!”
他略一琢磨,想起昨日之事,心神陡然俱震!
沈隽与王二金知他早已看穿毒计,两人为求自保,怎可能还放他活路?
那冰焰她——远处传来刀剑相交与细微的惊呼声,他如被火烧似的猛地弹跳而起,冲至房门口。 还来不及打开门,纸吉已被人用刀劈开。阙暝头一侧,出手如电,击破纸窗,一把将偷袭之人扯了进来。
偷袭者长刀一劈,趁阙暝闪躲的当儿狼狈爬起,他脸蒙黑布,只露出一双眯眯眼,见身前站的是阙暝,眯眯眼陡然瞠大!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刚刚那是……”他本想乘机进来偷点东西,谁知竟撞进这凶神恶煞的手中。
可当他看见阙暝双手皆被银丝缚在床榻上时,双眼间过一抹得意之色。
“哈!合该你这小子今日要死在我手上,纳命来吧!”说完,长刀如风,往阙暝胸膛劈去。
阙暝不退反进,蓦地欺上前去,双手一开一合、回旋数绕,已将偷袭者的长刀卷入银丝中。他飞起长腿侧身一踢,正中其人胸口,只闻偷袭者一声惨叫,身体带着一道血箭破窗而出。
想到冰焰现下不知死生如何,他心里大急,甩开长刀就要冲出门,无奈双手突地一紧,硬生生的被银丝牵制住。
“该死的!”他怒火大炽,用力扯动手上的银丝,直至肌肤被勒出两道血痕仍不放弃。
正焦急间,阙暝倏地想起冰焰方才说的话。
“记住,若你很想离开,双手使劲就成……”
他瞬间明白过来,提息运劲,将内力注于手腕上,接着双手一震,银丝“崩”地断裂。
挣脱羁困的阙暝身影如一只大鹞,迅捷且轻盈的在楼阁水榭中飘飘弹落。他忧心如焚的眯着一双鹰眸,企图在昏暗的月色下发现冰焰的身影。
冰焰应该会往自己熟悉的“怀畅园”而去,就怕她手无缚鸡之力、脚程又不快,若在半路被那凶狠的偷袭者给拦住,后果不堪设想。
心里又惊又疑,飞掠的脚步仍没歇下,他提气往上直跃,才跃上了“怀畅园”的矮墙,便瞧见一抹玄色身影缩在青石池旁,呆然不动。
“冰焰!”他迅速落下地,赶至她身边,心头这才踏实起来。
“他……”冰焰身边斜躺着一个蒙面人,额角带血,上面还沾着白色碎屑。
他再转眼一瞧,却见冰焰素手紧握着半只瓶颈,底下的瓶身定是喂给身旁那半死不活的偷袭者。
她脸容惨白,红唇血色尽失,全身缩成一团小球儿,娇怯怯的身子簌簌而抖,看来受到相当大的惊吓。
歉疚顿时涌上心头,阙暝怕吓着她,只得柔声的轻唤:“冰焰,没事儿了,我是阙暝,你别怕。”
“阙……阙暝?”冰焰怔怔的重复着,神情呆滞。
一双明眸失去了光采,只能随着阙暝的声音转动。
“是,我是阙暝,已经没事儿了。来,到我这儿。”
他伸出双手,像哄小孩子似的低声唤道,怕她再度受到惊吓,“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杀人了!”她涌出眼泪,右手紧抓瓷瓶,锐利的锋缘一下子就割破她白皙的手。
阙暝心里一阵难过,但仍旧柔声的说:“你没杀人,他只是昏过去而已,没死的,你不用担心。”
他弯下腰,抓住她受伤的右手,小心地将瓷瓶抛丁开去。
“不用怕,到我这儿来,我会保护你。”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慢慢地站起身来。许是蹲得太久,又或是惊吓过度,冰焰才一站起来,便往前扑倒。
“小心!”阙暝即时揽住她,强笑道:“你又不当心了……”话语未落,声音却嘎然而止。
他按住她纤细的身子,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手中竟是一片濡湿。
“冰焰!”
他心胆俱裂的狂叫出声,这才发现她的背后触目所见净是一片腥红。
有一道好长、好长的日子,从左肩斜开至腰际处,仿佛张大的口,无声的对他咧嘴笑着……
“怀畅园”厢房内一片安静,小丫头们在偏厅随时待命,梅萼同菊艿则待在厢房中服侍。
血水被一盆盆的往外倒,火盆里堆满来不及焚烧的血迹布条。
床上人儿脸如白纸,气息平静,像是没有了呼吸。
“孙大夫,她怎么样?!”藏不住脸上的惶急和声中的颤抖,阙暝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失血过多,脉搏相当微弱。”白衣女子端着一张丽颜,语气本稳的说。“我现在要替夫人缝住伤口,你……”
“我是她男人,不用顾忌我。”想也没想这话儿会带来什么后果,阙暝本能的冲口而出。
孙大夫闻言,连眉也不挑一下,逐自取出长针和丝线,放人药水中浸泡。“她现下虽然昏迷,但意识还是清楚,缝线很痛,你要多注意着她。”
“我明白。”
自小到大,什么刀斧枪伤他没受过,那等痛楚的滋味儿他自然晓得,可冰焰这么纤细的女孩子,他怕她受不住。
“稳住她。”孙大夫一手按住那狰狞的伤口,一手将针刺人冰焰的肌肤中。
“啊!”昏迷中的她突然妄动起来,热汗急冒而出,“你找东西给她咬着,免得她伤了自己。”孙大夫不改冷漠的说道:“这伤口长,待会儿还有她受的。”
阙暝想也不想,便将手放人冰焰颤抖的口唇间。
一阵剧痛传来,她森白的贝齿已陷入他的手掌中。
“如果让我痛苦,能让你少受一点罪,我愿意身受千刀之苦;如果付出我的生命,能让你活下来,我必然毫不犹豫……”
那夜他抱着障跪在庙里,不停地对残破的神像重复这句话,他以为他诚心的祈求能感动上天,帮他救回了,可障还是死了……
如果今天,他不说这句话,而用行动表示,是不是就能代表他的诚意、让她不会离去?
手已经痛得麻痹,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唇,使她看起来竟如初见时那般艳丽,冰焰……
“扣扣!”叩门声轻传而来,门外传来熟悉的气促声:“暝少爷,是我!”
“进来吧。”阙暝烦躁的支着额,神色略见憔悴,“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在我们酒楼下毒的人已经抓到了。”
“嗯。”阙暝微微颔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只淡淡问道:“主使者是淮?”
“这……”焦瓒的胖脸略现惊讶之色。“暝少爷怎知他们幕后有主使者?”
“慕容府在扬州的声望极高,一般平民百姓怎敢持虎须,自然是有点本事的人才敢做。若你是这样的人,试问,你会亲自动手么?” .“是了是了!”焦瓒满脸佩服之意。“暝少爷不愧是暝少爷,更叫小人佩服!”
阙暝举起手,阻止焦瓒的滔滔之词。这件事儿他曾委托“斡云堡”兄弟调查过,来龙去脉自然清楚;可惜那主使者狡侩阴巧,最后一刻竞让他溜了去,还将那名下毒的小喽罗打成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