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惕言下意识地走向平时工作的舞蹈室,轻轻推开了门。
今晚的月色特别清亮、月影特别清晰,柔和的光芒透过玻璃射进来,洒了一地的碎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冷空气,正准备走进舞蹈室之际……
有人!
常惕言本能地退后一步,惊讶地看着坐在落地玻璃前那抹人影。
他随意地坐在地上,一脚曲起,抵住支着下颔的手臂,眼光落在窗外,像是在欣赏银月,又像是若有所思。
皎洁的月光温柔地亲吻着他,将他的脸衬托地异常雪白;饱满的双唇如偷尝过胭脂,看来异样地嫣红;长长的睫毛,像不忍飞去的墨蝶,安稳地停在他的双眼之上。
他穿着一件松松的白衬衫,钮扣一直开到第三颗,露出平滑而结实的胸肌;发梢还滴着水,紧密地贴在额边;想是已经打理过,换下被脏污的一身。
常惕言忍不住叹息了,如果不是早知道他是何珞祈,她真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张开翅膀,随着月光飞向黑夜之中。
像是有第六感似的,他突然转过头,注视着还来不及退开的她。
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了!如同被雷一殛而中,她不敢后退,也不敢前进,只能呆呆地直视他。
“何先生。”她勉强挤出三个字,感到莫名地口干舌燥。
他仍然不说话,就只看着她,眼里有两潭悠悠的水光。
“我是来……我是来……”常惕言瞪着地板,又开始恨自己的嘴不灵敏。“我只是来说……那个……呃……对不起!”语音未落,一条长长的辫子已经溜出门后。
她又跑掉了!
何珞祈注视着她的背影,茫然。
为什么她一直在逃呢?
一星期后的下午。
以何珞祈为主的一群舞者,正零零散散的在舞蹈室内外休息聊天,一旁的常惕言揣揣不安;不时用圆眼睛偷瞄正在和汤尼说话的何珞祈。
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原本想好的一套道歉辞根本没派上用场,何珞祈没事人似的绝口不提,也没表示什么,像那天的事从未发生过。但他愈装作没事,就愈让她的良心受到谴责。
她决定找个时间,单独而郑重地向他道歉,无奈排练已一个星期,何珞祈都来去匆匆,让她无法一吐心中郁结之气。
“朵芮丝、辛蒂,你们两个来一下。”汤尼叫喊着。
大伙儿排舞告一段落,纷纷或坐或站的休息,她和辛蒂走至汤尼身旁。汤尼与何珞祈正在交谈,看见两人走近,一起转身望向她们。
“这次我们要特别为演唱会排一支双人舞,挑你们俩和珞祈搭配,朵芮丝为主、辛蒂你则为后备,OK?”
“咦?又排双人舞,同质性会不会太高?”辛蒂微微疑惑。“先前裴靖纶和孙家林都排过了。”
“还好啦!别担心,反正这几支舞都是我排的嘛!也不能说是谁抄袭谁的。”汤尼斜睨着常惕言。“朵芮丝,你没问题吧?”
“我?”常惕言偷偷地瞧何珞祈,见他也在看她,不禁脸红心跳。“没没没问题。”
“汤尼,”辛蒂眼带春意地看着何珞祈,假装矜持地埋怨道:“你也真奇怪,怎么老爱编那种有性暗示的舞。”
“性暗示?”汤尼尖叫起来,“那是艺术、艺术!哪里有什么性暗示,你胡说!”
“如果你为难,可以换人。”何珞祈淡淡地开口,“我们尊重个人意愿。”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辛蒂有点尴尬。“我也没问题,什么时候开始。”
“下午我会放其他人先走,就今儿个,可以吧?”
“嗯。”常惕言点点头。
“我也一样。”辛蒂又看了何珞祈一眼。
“那到时候在这里见了。”汤尼对其他舞者拍拍手。“好了,大家可以用午餐去了。”
想到待会儿就要单独和何珞祈相处,常惕言的胃就开始抽筋,哪还吃得下饭。怎么办?她在窄小的茶水间来回踱步。
“朵芮丝,你不去食lunch?”辛蒂和一伙人恰巧经过。“我们要去食鱼翅呢!”
“不了,谢谢,你们去吧。”她抚着胃强笑。
她一直很不能习惯香港人的说话方式,粤语里夹英文、英文里带粤语,什么“食Iunch、support我”之类,听了就怪难受的,尤其是食lunch,听起来好像要去吃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像何珞祈就不会,虽然他们的对话就这么寥寥数语,但自从认识他之后,她就开始注意他了。她发现,何珞祈不但国、粤语都说得好,连英语也相当流利,甚至还会一些日文,真是不可思议……
她想得入神,不禁“哧”一声笑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熟悉的声音让常惕言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
“你怎么了?”何珞祈一手拿着便当盒,一边挤过她身旁。“请让让。”
“喔。”常惕言连忙侧身,想起从小说上看来的艳情语:他擦过她温暖的身躯,让她感到一阵酥麻。
何珞祈从冰箱拿出可乐,倒进有切片柠檬的杯子里。
冻柠乐?!
“你要吗?”看到常惕言严肃的神情,他顺口问了一句。
好机会——“我要!”
她伸手接过何珞祈递来的杯子。啊哈!真好,又碰到他了,虽然只有手指,但这温暖的感觉仿佛一道暖流,一直流进她心里。
何珞祈倚在流理台旁,用调羹一匙匙的吃起便当来,饭把他的脸颊塞得鼓鼓地,像一只含着汤圆的花栗鼠。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常惕言,也没说什么话。不一会儿,便当已剩下一半,何珞祈却抹抹嘴,收起筷子,将便当用橡皮筋套好。
“咦?”常惕言疑惑。
“我吃饱了。”何珞祈拿起杯子。“你也赶快去吃饭,若不想下楼,可以到汤尼那儿拿便当。”
“我吃不下。”常惕言紧张地笑笑。
所谓的暗恋,大概就这么一回事,看不到自己心爱的人时,长吁短叹、哀声哀气、倒在家里滚来滚去;等见到了,却又手足无措、心神大乱、惶惶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珞祈!”汤尼猛然冲进来,看到他们面对面在一块儿,连忙别过头去。“喔唷!我的老天爷,我什么都没看见。”
常惕言尴尬地转身,何珞祈则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
“喂喂喂!你也太厉害了吧!”汤尼用眼睛瞟瞟何珞祈,挤眉弄眼的笑。“才和朵芮丝认识没多久就……嘿嘿嘿嘿——”
“汤尼,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声其实满像奸臣的。”何珞祈满不在乎道。
“唷!难道要笑得像孤臣孽子啊?”汤尼撞撞常惕言的肩膀。“不错嘛!朵芮丝,手脚挺快的。”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只是刚好一起……”
“别装了啦!郎有情妹有意,从你们凝视彼此的火热眼神……瞒不了谁的啦!”汤尼语带暧昧,发出诡异的笑声。
“汤尼——”常惕言赶紧制止汤尼的疯言疯语,怕引起何珞祈的不悦。
不料何珞祈也跟着笑。“汤尼,你的中文还不错嘛!标准小成本艳情电影的对白。”
“哈哈哈哈,我不吵你们,请随意、随意。”汤尼刺耳而可恶的笑声回荡在斗室之中。
下午,四个人开始排舞,不知为何,常惕言失误连连,不是踏错舞步,就是跟错拍子,令汤尼大为光火,忍不住开骂。
“对不起对不起!”常惕言不断地道歉,可是,只要当何珞祈一靠近她,便令她忍不住想起方才那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