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卫紫沂愀然变色。“你派人跟踪我?!”
“哼!若非你这不肖儿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何须如此费心?”
“我做事行步自有分寸,绝不会令卫家蒙羞。”卫紫沂冷冷地回答,大掌握住练水涟的小手:“至于水涟,是我这生惟一倾心的姑娘,我要她、也会照顾她,并不需要您费心。”
“逆子,你敢不听我的话!”卫丞相气得青筋突出。
“我曾听过么?”他嘴角微微牵动,算是笑了。“您好好保重身体,恕孩儿先行告退了。”
“站住!这野丫头乃下等的行商人家出身,我不准你跟她在一起!”
卫丞相可是非常注重门当户对的人,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他们卫家花了多少功夫才晋身世族,怎能让自己的儿子和低贱的商人之女在一起?
“爹的调查做得很透彻。”卫紫沂半是佩服半是嘲讽地说。“你究竟是不准我和她在一起,还是不准姓‘卫’的子孙和她在一起?”
“有差别么?”卫丞相已经快被这个儿子给气死。
“当然,如果是不准我和她在一起,那恕我不能从命;如果是不准姓‘卫’的子孙——”
卫紫沂停下来,身吸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宁愿抛弃这个姓氏!”
“放肆!”卫丞相抽起马鞭,一鞭挥在卫紫沂胸前。“你这不肖子,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我还不如现在就打死你。”
他气得浑身抖颤,鞭如雨下地落在卫紫沂身上。
卫紫沂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倔强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喂!老头,你够了吧!”
见卫紫沂胸口的衣裳破裂、渗出斑斑血渍,练水涟心痛之余,也不禁火从心中来,一把抓住鞭稍。
“你这野丫头,你敢骂我?!”卫丞相不可置信地怒道。
“骂你又怎样?你这臭老头、老顽固、势利眼、食古不化、蛮不讲理、是非不分、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权欲熏心、霸道专制!”
练水涟连珠炮似的一古脑地骂道,不让他有插嘴的机会。
“你……你这死……死……”卫丞相在朝为官多年,何尝被人这么痛骂过?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水涟……”卫紫沂惊愕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想骂我死丫头、没家教是吧!”
见卫丞相无力地点着头,练水涟翘起珠唇,不屑地说道:
“我敬你是紫沂的爹爹,又是当朝丞相,本愿以礼相待,可你这老混账,打一照面就不将人放在眼里,这是身为读书人该有的礼节么?你暗地派人跟踪紫沂,又调查我的一切,这窥人隐私的罪过,是身为丞相的你该犯的么?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人的面殴打亲儿,下手甚重,这又是身为父亲该做的么?”
卫丞相被她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所以,既然你无礼在先,没有作长辈的样子,我也就无需顾忌了。”
“好……很好……”卫丞相瞪着卫紫沂,捂着心口直喘气。“你好样儿的,自己想气死我也就罢,还找来这个死……这个丫头一道来气我,好、好!”
他身形微颤地退回车中。
“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好了,走、走!”
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起步迅速地走了,离开的时候,已没来时的神气。
卫紫沂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抿着唇不发一语。
练水涟见他的神情冷肃,不禁怯怯地开口:
“紫沂,你生气了?对不起么,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你爹实在太过分了,我见他打你,我……我很难受。”
“没事,我不怪你。”卫紫沂揉揉她的头。“他本来就霸道无理、贪恋权势,你并没有说错。谢谢你。”
他淡淡地笑了。
“从以前他就是这样,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时候,只要他看不顺眼,就会不留情地骂人,这事儿我早已习惯。只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一个姑娘愿意为我挺身而出,甚至不惜得罪他。”
多少自许为高风亮节的读书人、公正廉明的清官,到了卫丞相眼前,还不全都打回了原型,除逢迎谄媚外,连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她,明知道父亲的身份与势力,仍然为了自己而不惜冒犯他。
他看着她的小脸,不明白这样小的身躯,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与力量。
“你别这个表情,我答应你以后不冲动、不随便骂人,好不好?”她仍然为方才的事在介怀。
“不。”他摇摇头,很诚挚地露出个微笑。“那不算什么,我只是在想,今晚的月亮会很圆。”
看她迷惑地微启珠唇,卫紫沂一把拉起她未受伤的左手:
“别想这么多了,来,让我们一起打秋千去!”
小茅屋内
“卫公子,你且安心吧,老夫自当全力以赴,绝不让练姑娘的苦心白费。”
千金先生展开一匹白绢,白绢中整齐地插着一排晶亮的金针,他从里边挑出三支约两寸长的金针,再拿出一些艾绒与黑涎血的粉末,放在火上烧灼起来,小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药草的气味。
想到那几只亮晃晃的长针待会儿便会插入自己的身体里,卫紫沂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不会痛的。”见他脸上微露惧色,千金先生安抚道。“针灸是利用金针扎入穴道中来达到调筋顺脉、畅通气血的效果,这可是从三星时代便传下来的医术,你不用担心。”
“我相信老丈,您就动手吧!”卫紫沂强自压下心中恐惧,镇定地说。
“别怕啊!我保证,绝对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形更糟。”
听见这似曾相识的话,不知怎么地,卫紫沂浑身顿时一热。
“老丈,可否……”他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可是想去见练姑娘?”千金先生眯眯地笑。
“不错,为了怕水涟担心,我不让她在外面等。可这黑涎血是她冒险摘取的,所以我想先去见见她。”
“呵呵呵……”千金先生捻须大笑。“这药草不但能治公子手伤、让众多百姓免去残疾之苦,更让公子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啊!”
“老丈见笑了。”卫紫沂略为腼腆地浅笑。
“快去吧!”
银月如圆盘儿似的高挂天边,流水潺潺,伴着点点星光。
“紫沂说得对,今晚的月亮果真很圆。”练水涟呆呆地望着银月低喃着。“唉!如果他能在这儿陪我就好了。”
今晚千金先生便要帮紫沂疗伤了,若非紫沂那混账老爹把他打成那样,让千金先生多花了些时间在那上头,现在她就可以和紫沂花前月下、一起谈心了。
正在幻想间,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啊?怎么又是你?!”练水涟没好气地说道:“又有什么贵干来着?”
“别这么冷淡,好歹我也是来帮你的。”毛天霸讨好地走过来。
“站住,就在那儿不要动!”练水涟沉声说:“帮我?说得倒好听,若我没猜错,让你这么尽心尽力的是另有其人吧!”
“你——”毛天霸忽然涨红了脸。“你知道什么?”
“谢——采—— 。”
见他脸色如土,练水涟得意地笑了。“我果然没猜错吧!都说我傻呢,其实我的眼睛比谁都还清楚。”
“你别笑我了,”毛天霸抓抓头。“我们之间是没可能的。她可是个千金小姐,我不过是个窃贼,哪里相配。”
“你问过她了么?”见毛天霸不说话,练水涟嗤道:“如果她不介意,你又在别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