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萱对韦廷嗤之以鼻。「你才是不知好歹。皇上都说要将公主许配给你了,你还不要,你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人,你倒是说说看啊!」
韦廷欲言又止,心里浮现一张童稚的脸孔。
「你不会真的想当和尚吧?」韦萱提高的声音里有着担忧。
「是又怎样?」
韦廷回答得又快又干脆,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如果你真这么做了,叔父和婶婶会哭死的。」
「不用妳讲我也知道。」他就是顾虑着他们的心情,才没有任性的离家去找寻那让他魂牵梦系的人。
韦廷静默不语,脸上毫无表情,似已神游太虚。
一旁的韦萱瞧他这模样,轻叹了口气,悄悄起身。她知道这时再逗留也已无用,廷哥一旦出现这种表情,就不再理人了;若强去叫唤他,只会招来一顿恶骂。
韦廷在心里盘算着事情,全没留意韦萱何时离去。
他得找个借口离开京城,否则连皇上都来逼他成婚,他可消受不起。
就在韦廷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又有人闯进凌霄阁,打断了他的思绪。俊朗的脸庞一受打扰,立刻严肃紧绷。
进房的仆人似乎知道闯了祸,低着头怯怯地说道:
「尚书大人请少爷到大厅,有事相谈。」
「我知道了。」韦廷冷冷地回着。
仆人消息一传到,立即飞也似的落荒而逃。韦廷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他知道仆人们都惧怕他,但他无意改变态度。
自己真是个任性的人啊!
韦廷慵懒的起身穿衣,他约略可以预知爹想说些什么,所以他可不急着跑去挨骂。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韦廷终于离开凌霄阁往大厅走去。
一踏进大厅,就瞧见他爹铁青着脸端坐在雕花的紫檀木椅上,连朝服都还没脱。
从未见过他爹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样,韦廷不由得暗暗心惊。
「跪下!」韦尚书洪亮的怒斥声在大厅回荡。
「爹!」
韦廷变了脸,他从小到大都不曾被责打过的。
「叫你跪下也不听是吗?你真想让我气死吗?」
「孩儿不敢。」
韦廷走到韦尚书的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大厅的石板上。
「我真是教子无方啊!」韦尚书布满皱纹的脸颊抽搐着,而一向炯亮的双眼早已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伤心。
「爹,您何必气成这样?」
韦廷的话让韦尚书气得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
韦尚书拿起原就摆在一旁的木棍朝韦廷身上一阵乱打,边打边哽咽地骂道:
「皇宫大殿是容得你放肆的地方吗?在家狂妄也就算了,都到皇上面前了还不知节制,你这不是存心找死是什么?与其让皇上下令将你处死,还不如我这就先将你打死算了!」
韦尚书正在气头上,下手完全不顾轻重,像要将韦廷打死似的。而韦廷也倔,硬咬着牙强忍着痛楚,连被打得瘫趴在地上,痛得快喘不过气了,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等尚书夫人闻讯赶来相卫,韦廷已经被打得气息奄奄,连僮仆想扶他回房,都找不到一处不会弄痛他的地方。
远超过身体所能承担的疼痛让韦廷的意识陷入恍惚状态,但一进了凌霄阁,他就把所有的僮仆赶走,一个都不留,更不让他们替他疗伤。
因为他已经在心里发过誓,除非是那个给过他温暖拥抱和亲吻的人,否则任何人也别想碰他。
「廷儿,你开开门!让娘看看你的伤势。」
尚书夫人来到房门外,韦廷却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后来又加入了韦萱焦急的劝慰:「廷哥,你快开门啊!婶婶都快担心死了。」
韦廷似乎没听到门外的声音,身体连动都没动一下。
「好痛!」韦廷强忍的泪水这时才流出眼角,滑落发鬓。「为何要离我而去?为何不肯等我?我不是说过会去找你的吗?」
悲怆的咆哮在房里回荡,如受伤动物般的低声呜咽断断续续地由他口中逸出。
「可恶!我受伤了耶,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安慰我?」
韦廷哭闹着,呼喊着那不知在何方、不知何时才能相遇的无名情人。
的确!他连那一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所有的一切终究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在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时,韦廷的胸口像是被好几把利剑刺过,痛得他虽然咬紧牙关还是扑簌簌地流下泪来。
韦廷并不怪他爹打他,反而认为他爹早该打他的。如此一来,他多少能减轻内心对他们的愧疚和不安。
这二十几年来,他们虽然待韦廷如己出,韦廷却一直无法对自己是养子的事释怀。韦廷对于自己不知感恩图报感到羞愧,可又无法刻意掩藏自己真正的想法去附和、讨好韦尚书夫妇。
韦廷就这样气息奄奄地在床上躺了一日。
***
隔日,天朗气清,天气好得不像冬季。
日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床上,韦廷无一处不疼的身体总算稍稍得到抚慰。
然而韦廷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韦萱的声音很快地又在门外响起。
「廷哥!你存心将自己害死是不是?你快让我进去!我送来了药和吃的。」
韦廷的确有将自己杀死的念头。
如果他死了,胸口那无名的痛楚就会消失,他的灵魂也就能获得解放。
「我不想吃,妳端走吧!我再躺一躺身体就会好了。」
「你骗谁啊!你被打得遍体鳞伤,怎么可能躺一躺就好了?」
韦廷不再有响应,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宛如美丽的尸体。
一连两天,韦廷不吃不喝。
第三天,圣旨下诏,命韦廷即日前往成都府彭县,将县令缉拿到的强盗押解回京。
皇上虽命他为钦差,实则有发配边疆的惩罚之意。
收到如此的圣旨,韦廷终于开了门。
他简单地收拾了些行李,带着皇上派来的三名随从及虚弱不堪的身体,动身往成都去了。
一匹黑色骏马奔驰在小路上,最后停在成都郊外的一间客栈前。
挺拔健壮的黑马引来不少人侧目,但下马而来的英挺男子更吸引了客栈里的旅客的注意。
「咦?今日是怎么回事?净是光鲜的少爷。」
店小二一脸惊奇,低声地嘀咕着。
齐伯洸虽然听到了店小二的话,却不动声色。
他将爱马雷霆牵到寄马的处所安顿好,才进了客栈。
他一进客栈,犀利的眼眸一扫,他就知道目标物是谁,也明白了店小二为何会说那样的话。
客栈角落一张特别腾出的位子端坐着一位器宇非凡的公子,一旁则站着三位随从打扮的仆人。那位公子虽然脸色苍白,气色不佳,却仍无损他出众的气度。
齐伯洸蹙着眉,心生疑窦的在店小二指定的桌位坐了下来,两眼则直盯着那位公子。
他真的会是钦差吗?齐伯洸心里不由得升起这样的疑问。
三师弟飞鸽传书的信里,的确有提起是位年轻公子带着三位随从,但眼前这男子一点都没有官宦的味道,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更重要的是,他从未见过如此风度翩翩的官员,端正的五官、粉嫩的肌肤、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和只会压榨百姓的腐败官员不一样。
会不会是自己找错人了?
齐伯洸用充满怀疑的眼光端详着不远处的人。
虽然全客栈的视线都集中在韦廷身上,韦廷却毫无所觉,只自顾自的喝着茶,彷佛发生任何事都与他不相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