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苏林奶奶决定派其它人到农场医护所,我以后得留在高原医疗中心当主治医师──」
「什么?!」陶垚农大叫。「妳不跟我回农场?!」
宇妥坐起身,凝眉插腰,俯视他。「你又要说『嫁鸡随鸡』那一套了嗯?!」
「我没有。」陶垚农回道。他从来没有说「嫁鸡随鸡」这四个字啊……
「总之,以后,我在高原工作!我怕农场的动物,所以要住在我家!」她宣布。
「那我呢──」
「你回去管你的菜园湾。」
「我们是夫妻耶……」岂能这样相隔两地?
「所以,你要定期来看我。一个礼拜至少两次,你如果不来,我就当你是逃夫,我会──」
「会怎样?」他打断她。等着她说,会回农场找他,回他身边。
「我会……」她顿了顿,眼波流转,想到好点子般,说:「我会写诗给你──」
终曲
逃夫!
你知道我在说谁
我不是个悍妻泼妇
我不会抓你
你最好自己回到我身边
马上!
陶垚农后来才明白,妻子所谓写诗给他,是这么一回事──弄得菜园湾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逃夫」。
「爸爸!」儿子陶可为走出主屋,站在露台上的阶梯口,看他刷洗石墙上的文字。
「爸爸,那不是姑姑留给姑丈的图画吗……爸爸为什么要擦擦……」陶可为歪着头咕哝地问。
「姑丈已经看过了,可以把它擦掉。」陶垚农笑了笑,继续努力地刷洗。「可可要不要帮爸爸的忙?」
「好啊!可可来帮忙……」陶可为蹦蹦跳跳下阶梯,拉起塑料水管,小手压住手枪式喷嘴,一用力,水雾朝父亲身上猛喷。
「好了、好了!可可!你越帮越忙……」陶垚农抱起儿子,拿开他手上的喷嘴。
陶可为浑身湿淋淋,呵呵笑着。「好好玩喔……爸爸──」
「陶垚农!」一阵叫声传来。
父子俩一起往石阶下望。
宇妥从一辆吉普车驾驶座跳下,啪嗒啪嗒上楼梯。
「妈咪!」陶可为高声叫道,挣脱父亲的怀抱,跑向宇妥。
宇妥抱起儿子。「怎么湿淋淋地?」纤手抚抚儿子的小脸。
陶可为笑嘻嘻地说:「可可帮爸爸喔……」
陶垚农走下来,吻一下妻子,说:「妳回来了──」
「你还敢说!」宇妥打断他。「今天是可可三岁生日,外公和爸爸妈妈在高原上等着帮他庆生,你不带他回去,还在这边做什么!」
陶垚农一愣。是啊,儿子今天满三岁了。当初妻子生产,他不在她身边,所以一直对儿子的生日有着浑沌记忆。
「抱歉,抱歉。」他搔搔头,抱过儿子。「我这就给儿子换衣服。」他往上走。
宇妥挽住他的手臂,跟着往上走。
他偏过头,看着妻子,说:「妥妥──」
「嗯?」她轻柔应了声。
「妳以后写诗给我,可不可以写在纸上?」
「全菜园湾都知道你这个『逃夫』了,你还怕啥?」他根本不知羞的呀──要不,也不会把儿子的名字取成「逃,可为」……
陶可为听到父母的对话,好奇地开口:「爸爸不是说『逃夫』是姑丈吗?为什么妈咪说爸爸『这个逃夫』……到底『逃夫』是什么?」他的小脑袋里,都被弄胡涂了。
陶垚农揉揉儿子的头,很有气魄地说:「可可,爸爸告诉你,你要记住喔,逃夫就是──『姓陶的大丈夫』!」
【全书完】
编注:《逃夫》之后,敬请期待──《良妻》。
后记
——by米兰
岳靖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跟她的对话,常常都在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上打转。比如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嗳,我觉得我的计算机中了木马程序耶。远程一定有个骇客遥控我的计算机,偷走我的稿子!」(语气还很笃定)
「妳以为妳是谁啊,J.K.罗琳吗?偷妳岳靖的稿子要干么?!」
「喔,对喔。」
然后她又时不时打电话来。
「万一来不受交稿怎么办?好可怕~~」
这时就不能以严厉的语气给她巴回去。「唉哟,不要担心啦,妳一定写得完的啦!」
「我常常头痛,我觉得我的脑子里长了一颗瘤──」
「嗯。」
「最近早上起床会喉咙痛,我觉得我得咽喉癌了吧。」
「嗯。」
「我那天看报纸,说常头痛、头晕、耳鸣的人要注意,可能会过劳死。这些症状我都有啊,我觉得我会过劳死耶~~」
那时真想回她一句:「那妳觉得有什么病妳是不会得的?!」
而且她每次打电话来,没讲个一、两个小时不罢休的,讲的内容又天南地北;我只问她一个小问题,就必须把整个故事全部听完。故事是很好听啦,有些东西也很有趣啦,但是我想去忙耶,岳小姐还不挂电话是怎样?
最后我只好说「我要去开会了」或者「我想去上厕所」逃之夭夭。
当然,书出了之后,这些花招也不能用了。
这样看来,岳靖真是个奇怪又焦虑的人。可是这个奇怪又焦虑的人,偏偏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文字漂亮,情感细腻,既坦白又隐晦。
她知识丰富,看的多、读的多,吸收能力强,常常跟我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写在书里的也少见,如凌霄花、古董八音盒、老虎窗、吊脚楼、法国梧桐、生态缸、攀木蜥蜴……她笔下的人物,也多是「不安于室」,四处游历,从海岛高原到港湾,从城市的豪华饭店到哥伦比亚的矿埸,从古老的大宅到无奇不有的便利屋,这些东西让她的故事格外有神秘感与异国感,对读小说的人而言,就像是开了一扇窗,那么亮眼。
她也是一个有品味的人,对饮食、时装、生活、环境等等,都表现在她的主角身上。这些祭家人,或罗家人、多家人(这岛上人真多)个个年轻美丽,是天之骄子,他们穿着高雅、饮食讲究,住在富有个人特色的屋子,性格鲜明,教人忍不住喜欢。
还有,她很有正义感,头脑清楚,性格坚定,很难驳得倒。可是她又不是一个说不通的人,内心柔软(虽然她爱拿杜斯妥也夫斯基那句「我是个心怀恶意的人」来形容自己),只要言之有理,她也能接受不同的想法。
有时候想想,她的话也实在满精彩的,只可惜无法记录下来,让大家看看这位小姐天马行空的脑袋。
这样看来,她好像除了焦虑之外,也没什么大缺点……
好吧,明天她再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就一直默念这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