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皱著眉,一声也没吭。
金绍棠蹲下来瞧。「怎样,很痛吧?」他用袖子帮她擦去冶汗,他专注著帮她擦汗,也不顾等候就诊的病患,也不理师父不耐烦的眼色,弥生好尴尬。
「我们走吧。」她注意到大家的眼光,天啊,真丢脸。
「等等。」帮她将汗揩净,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颈上,然後把她整个人架到自己身上,打横抱起她。
「我可以走啦……」弥生听见後边的窃笑声。「你快放我下来!」脚扭到而已,他也太夸张了。
「别乱动。」他将弥生抱在怀里,坚持抱过去敷药。
弥生脸红,脸贴在他衬衫前,嗅闻他的味道。弥生心慌意乱,觉得好热,心底温暖。
他将她轻轻放到椅上,负责包扎的中年男助理忍不住嘀咕。「骨折都没你那么夸张。」他将药布敷上弥生脚踝,剪了绷带,草草率率缠了。
天啊,真丑!他命令:「你缠好看一点。」
此话一出,立刻遭来大白眼。
弥生捏他手臂要他闭嘴,男助理懒得搭理,把弥生的脚踝缠得像黏著个大馒头。
* * *
走出国术馆,大雨滂沱,天色灰暗。没有伞,他们只好先到国术馆旁的小餐厅避雨。服务生过来,金绍棠点拿铁,弥生要了义式咖啡。
咖啡送上,金绍棠啜一口,弥生一看他皱眉便笑了。
他嘀咕。「还是你帮我买的好喝,你都上哪买的?」
「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减半。」
「嗄?」
「你的口味,我平时买给你的口味。」她笑望他,忽然暗了眸色,望向窗外,看雨击打长街,看行人纷纷走避。「以後你这么说,就能喝到同样的拿铁。」
「喔。」他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弥生微笑,她低头回忆道:「第一次帮你买拿铁,你喝了说『要是别那么甜就好了』,後来就帮你将糖减半,有次又听你说『要是咖啡淡一点会更顺口』,於是又把Espresso减了,没想到你又说『不要奶泡就更好了』,後来,那就是你天天喝的口味,你记住了。」往後,她不再记这些事了,她要更爱自己。
金绍棠沈默,好一会儿後感慨道:「原来如此。」
餐厅里的音乐,外边急遽的雨声,混杂成模糊的声响,金绍棠觉得他心底也下著一场大雨,这几日都像困在暴雨里,模模糊糊弄不清状况,现在他逐渐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惶恐焦急,可是……
他瞄了眼弥生握著的咖啡。「那是……义式咖啡?」
「是。」
「你都喝这个?」
「是啊。」
「什么味道?」他拿来啜一口,瞪住她。「好苦。」
她笑。「是吗?苦过舌头会回甘,很棒的。」她看见他搁下杯子,神情沮丧、眼色忧郁,怔怔地望著咖啡失神。
她开玩笑地说:「怎么,那师父把你吓坏了?其实没那么痛啦,不过他长得吓人倒是真的,手那么粗……」
「弥生。」他忽地瞪住她,眼神炙热得令她心慌。
「怎么了?」
「我是不是好自私?」
「嗄?」
「你在我这工作五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爱喝义式咖啡……」她却将他的口味记牢。「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我真的很可恶,对不对?」
「也不是……」弥生回避他的目光。「也许你只记重要的事。」是她不够重要。她望著窗外。「真是,雨越下越大。」
「那正好,我们就待久一点。」他难过地说。「这几天……我们都没好好地说话。」
手机响了,弥生接起。金绍棠听见她对著手机说——
「嗯,我收到了,花很漂亮。今天?我……」她看绍棠一眼,侧身过去,压低声音。「我回去再打给你,嗯,好,好。掰。」
她一收线,他忍不住问:「谁?」
「什么?」
「是陈祖伟?你真的很喜欢他?花也是他送的?」他语气急切。
弥生沈脸,他即刻敛容,不自在地笑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问问,我只是关心……」好烦!他掏出香菸,打火机却老是点不著,看来是没瓦斯了。
弥生拿起桌上印著餐厅名字的火柴盒,擦亮火柴,他凑身过来,低头引燃香菸。他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即刻瘫痪。转头望他,这熟悉的轮廓啊,她看著看著失神了。
「弥生!」他忽地大叫,打掉她手中的火柴,抓住她的手审视。「有没有烫到 ?」
她怔住,她竟忘了手中还燃著火柴,她抽回手。
他笑了,看著她说:「最近你一下割到手、一下扭到脚,刚刚又差点烫著,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他口气酸涩。「没想到陈祖伟这么有魅力,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笨蛋!弥生冷道:「是。」
他生气了。她何必答得那么乾脆,多希望她会否认。唉,金绍棠跟自己生气,白痴啊白痴,干么提这个来让自己闷?
雨停了,弥生的眼睛却泛起湿意。她说:「我们走吧。」
「我们怎么了?」他问,她怔住了。他望著她。「弥生,我们怎么了?我变得很奇怪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直惹她生气。
「你最近的确很讨人厌。」她气恼,可是为什么他神情哀伤?她摇头。「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她跟陈祖伟交往,不奢望他因此吃醋难过,但起码他也不需要很为她庆幸的样子吧?什么她为爱情晕头转向?从他口中说出这些,太让她难堪了。
「弥生……」他轻喊她,那落寞的口气令她心紧。
「你、你要说什么?」
「我……」他低头,眼神空洞的投注在桌面上。「我跟你说件事,你帮我想想……」他快疯了,再不说出来他要闷死了。
「什么?」她听著。
他只管低头,不敢看她。「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可是这女人刚跟另一个男人交往,你觉得他应该表白吗?会不会给这女孩带来困扰?最糟的是跟她交往的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朋友。」他说完,弥生没回答。他等了又等,等不到她开口,於是他抬头,看她正一脸惊愕地瞪著他。
他尴尬,撇开脸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掏出皮夹拿了帐单。「走吧。」
金绍棠起身去柜枱买单,弥生没跟过去,她还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著他走向柜枱。她傻了,刚刚他说什么?他爱她?是这个意思?!
结完帐,等不到弥生过来,金绍棠回头,看见她还愣坐在桌前,笨!忘了她脚受伤,他赶忙回到她身边。
「我扶你,小心。」他的手伸到她腋下,搀她起来时,竟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胸部。「对不起、对不起……」气氛顿时尴尬,他咒骂自己失常的表现,像个儍瓜。
「没关系。」弥生也脸红得像个傻子,手一下子要揽他脖子又觉得不妥,抓他腰又嫌太亲密,天啊!她疯了,不知该将双手放哪?
他右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让她挨向自己。「可以吗?要不要背你?」
「我可以走。」她急急道,两人有点慌又有些尴尬,互相扶持著走出餐厅。
我在作梦吗?红砖道湿漉,弥生靠著金绍棠,和他并肩走向停车场。
刚下过大雨,天空阴霾,长街灰蒙,有人在街旁甩伞,有骑士停驻骑楼收雨衣,太阳还隐在厚厚云层里,弥生心底暖得一场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