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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就算是政治白痴的梓旻也懂。

  谁叫一到选举就会看到两边阵营在抢着「过半」或「不过半」,不论走到哪里都看得到这个标语,简直像小孩子吵着要哪块大饼似的。也不花点时间想想,普通老百姓哪在乎谁过半啊?大家只在乎谁是真正能好好做事的立委吧!

  「像我这种无党派的立委,想要推动什么,就只好与哪边的阵营合作,取得对方的协助。对方当然不会没有条件地帮助我,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必须放弃我自己对其他不属于我想推动的议案的表决权,成为协商中的筹码。」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去咀嚼这段话,然后得到一个结论──「好像为了钱出卖灵肉的妓──」



  「妳其实是很想被扁的吧?」没等她说完,他就冷冷地回道。

  「啊哈哈!我只是说说感想而已。」危险、危险,她几乎忘记这家伙脾气很火爆了。这里又没别人,他当真扁了她,她也求救无门。

  「纵使妳对这样的制度有意见,但它是目前还可以用的一套制度,否则就得回到过去那种动辄杯葛、议事停摆的年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非等到另一套大家更能接受的有效制度取代它,否则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让步。」

  「就好像在飞机尚未发明前,大家都必须容忍慢速轮船作为运输工具,对吧?这种简单的道理,我当然懂。怕是怕人家已经发明了飞机,你们却不知道能搭乘,还是照旧继续使用轮船做代步工具。」

  「假如我们的国家是个连机场都还没盖好的落后地区,那么妳就必须忍受大家从盖机场开始做起吧?」

  这会儿梓旻才惊觉,虽然他霸道、傲慢,但讲的话却挺合她的胃口。他们似乎挺能「杠」的?



  「是、是,谢谢你的指导,政治学大教授。我可以下课了吗?」

  「先提这话题的不是我,随妳的便。」

  「你能不能修正一下讲话的态度?我不敢拜托你放下身段,但是一点点的和气、善意总可以有吧?」

  他闷不吭声,梓旻则摸摸鼻子,有点自讨没趣地闭上嘴巴。

  一边瞪着黑暗的电梯地板,她一边叹气。老实讲,这样一路听下来,她还满沮丧的。照他的「讲课」内容,可以看到一个很明显的事实,那就是看似选出多名立委,看似综合了多方意见,可是这个制度却允许了「少数人」可把持的漏洞。

  立法院内了不起两、三百名立委,分散成十几个委员会,里面的成员只要过半就能掌握议题。那不等同于二、三十人左右便可稳操胜算吗?而到了全体表决的时候,只要敲好协商之门,要通过一条保守到「不可思议」的条文,并不是难事吧?

  唉,说来说去,自己也不好。

  以前她确实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政治这玩意儿,径自泡在她爱怎么操纵就怎么操纵的创作世界里,她可以上山下海、可以是超人、也能做侠客,不需要管外头怎么天翻地覆、怎么上演一出又一出烦人的斗争戏码,那都与她无切身关系。

  是啊,她知道有这样一条办法诞生。

  出版社也告知了她。

  但她自始至终都还以为「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只要不写有关那里面提及的东西就好了!」、「我写的是幻想世界的故事,什么杀人、赌博、色情都与我无关的嘛!」

  ……看着新闻喧腾一时,过了注目期也不见有什么人被捉,大概又变成了政府口中「宣示」但不执行的另一条「名存实亡」的法规;当相关业者大部分又恢复常态,业界中「容忍」、「逃避」与「侥幸」之心弥漫时,这议题也就消弭于无形间了。

  哪晓得……唉唉,她听见出版社传来的消息时,脑中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是我?」、「天底下比我更夸张的书,还有很多、很多好吗?」、「我的书会严重污染青少年的身心,那什么书才不会污染到他们?是健康教育课本,还是水浒传里的强盗?」

  后来她仔细想想,便知道问题不在于她写了什么东西,问题在于谁想要找麻烦的话,任何书都可以轻易地被冠上「色情」或「暴力」的罪名。

  没有人的书能够干净,即使童话也有残酷的一面。白雪公主的后母不坏吗?当坏人接受血腥惩罚让小孩拍手叫好的同时,背后是否也存在着另一种残忍?

  梓旻还记得小时候看《灰姑娘》时,里面有一幕场景让她连作了十几天恶梦。里面描述灰姑娘的姊姊为了套上那双玻璃鞋,不惜拿菜刀砍下自己的后脚跟。然后书上描写着,从脚跟处渗出来的血,溢出了玻璃鞋,让王子发现不对劲。

  「它」又教育了小孩子什么?

  是姊姊的贪婪,所以让她失去自己的脚跟?

  抑或坏人便不是人,坏人的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所以无所谓。坏人理应被打死、被踹死、流血至死也无妨的血腥?

  这两种思考模式,如果家长没有负起责任导正,那么孩子即便看的是「灰姑娘」,也一样会变成另一种「有犯罪可能」的成人。无论是好人或坏人,不知道该珍惜生命的孩子,也不会珍惜别人的生命,不是吗?

  世界上的「是非」,不是像童话故事那样单纯简单、黑白对错都能一一指出的。

  更多时候,社会是充满灰色的地带。

  为了治疗生病的孩子,一个母亲可能去抢劫他人。

  一名立委,为了推动自己的法案,可能必须与反对党携手合作。

  贩卖药品的厂商,不得不与医生套交情,好让自己的药品卖得出去。套交情的代价,或许就是牺牲了药品的品质。

  以上这些状况,难道要等到孩子的思考模式都定型了,才让他去理解?

  「单纯」、「纯洁」地长大后,这些孩子会不会成为另一种「不把其它人当成人看」、「凡挡我路者,死」的直线、硬式、非黑即白的思想暴力份子呢?

  不过这些问题,大概那些家长都不会关心吧?

  教育是国家的事、是老师的事,如果老师都教不好,谁能教得好?家长们心中关心的,恐怕是──上司的脸色,远胜于陪家中的孩子看一本书、聊一聊书中的情节吧!

  其实任何的分级制度都不能取代家长的重要性。

  电视不是分级了吗?电影不是分级了吗?现在出版品也分级了,但是这样子,家里的孩子个个都变成天使了吗?是否家庭就没有了暴力,家长就没了叹息,孩子就能无忧无虑地笑着成长?

  梓旻长长一叹。

  电梯的空间,是人与人最微妙的距离。

  背靠着冰冷的壁面,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塑料地板上,想要入睡真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佳筑只好尽量去思考自己手边还在处理的议案。通常这种时候他都能集中精神,可是现在他的思绪却不断被咫尺之遥的她所干扰。

  在宁静到只听得见彼此呼吸声的小空间里,彷佛连对方在胡思乱想的脑子运转声都能听见。就在这时,听到了她一缕轻叹。

  佳筑半蹙起眉头。那声叹息有着太多压抑,因而扰得他心烦意乱。

  再怎么说,他平常都是个「别人的事,我管他个屁」的自我中心主义者,但是此时此刻,两人距离这么近,他也不能装作没听到……又或者,他现在是闲到不行了,才会如此反常?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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