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她的服侍,」野夜龙道。「我要的是你!」是的,连他自己都感到讶然的,这几夜来虽然人是留宿在明儿房内,明儿也乖巧温驯地要尽心服侍他,但反而是自己不对劲了,亲了吻了爱抚了……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对明儿产生欲望反应,反而不时有股想马上见到刘净心的冲动……
终於,持续好几个晚上後的今夜,他顺应了自己的念头,离开了明儿的厢房来此。
「要我?」故意眨动眼睫,尽管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再加以刺激挑衅,但是颈项似乎毫无减轻的疼痛,与对他情意破碎所产生的伤心,一在都激起她从未有过的情绪,是丑陋也罢、是恶劣也好,反正她都不管了、不在乎了。「相公确定?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可没一处神似凤妹妹。」
「住嘴!」还以为她终於要安静下来,野夜龙才伸臂强势勾住她的腰肢,就为了她後续所说的话阴冷了双眼,怒火暗生。
他以为自己的咆哮是不管用的……岂料刘净心还真的将嘴一抿,拿眼睛瞪他,不再吭声。
不过,野夜龙安心得还太早——当他将她放倒在床,动手想剥除她的衣裳,一开始,野夜龙因眼前逐步裸裎的肌肤而意乱情迷,不曾留意到任何不对劲——
她在他的身下,僵硬、不反抗,却也死板板的没有一点反应。
野夜龙发现这点,不敢置信的瞪著她,旋即俯首更加卖力进行挑逗,但她反应全无的态度让他拧眉抿唇,整个人几近疯狂,「你究竟想如何?刘、净、心,夫妻敦伦是正常的事,你为什么要抗拒我?」
怒气让他忘却顾忌她是个柔弱女子的事实,毫不知轻重地抓住她的双肩,粗蛮的摇晃,十指因暴怒的力道而深深嵌入她细致的皮肉内。
但是她不觉得痛,只是就那么清清冷冷看著他,然後状似倦极亦厌极地把双眼一闭,不过这回她的身子倒是不再僵硬如木板,反而放得软软的没有任何力道,虽然没开口出声音却仿佛在无声抗议著:瞧,我并没抗拒啊!瞧,我可不是任你摆布了吗?瞧——
「你!」很奇异的,野夜龙竟然当下就看懂了她的心意。
这招够高!她表面上是任人摆布,但骨子里却是一种对他的挑衅!
「好,你好,你可真好!」老虎岂能不发威,还真被看成病猫啦!「你以为我会这样就放弃了吗?我偏不!」在刘净心还在为这句他撂下的狠话一怔,野夜龙却已经俐落而凶悍地霸占入她体内。
於是在这间厢房中,黑暗的,是两人不愿相目交视的眼神,疏离的,是两人愈行愈远的心思
她的心,正事不关己似一片漠然,而他却是觉得空虚……且疲倦。
* * *
野夜龙纳入新的小妾後不久,终於有新一代继承人的喜讯传出。
只不过或许听起来稍嫌讽刺,有喜讯的并非众人所想的新纳小妾,而是众人都以为将要下堂的元配刘净心。
炉火犹如朵朵灿开的、明红耀眼的花卉,却又似地狱中狰狞的恶鬼,正争先恐後地扑向人,恨不得噬肉吞骨。
汗水透明且无声无息落下,「嗤」的一声,滴入正慢慢成形、凝固,约有半人高度大小的琉琳饰板上。它那半透明半青的色彩,正符野夜龙的需要。
接下来才是真工夫展露时刻,趁著整片尚未修饰的饰片呈半凝固、高温余存的状态,整片小心反盖倒在一方草纸上,再左右手各自拿起雕塑的工具开始雕琢。
饰板以乘云驾雾为背景,右上角是只展翅的凤凰,带著青浅色调的翼羽栩栩如生,一飞冲天的姿态非常自在且骄傲。
而和这只凤凰相互呼应般,左下角则是盘踞著一条龙。那龙也是逼真精细地片片龙鳞清晰可见,前爪微低让须垂胡收的龙首倚靠,和那双精神抖擞的凤凰相较,彷佛是倦累了,所以正在盹眠。
未了,小心翼翼扶起这块厚度约有半截指长的饰板,他拿起一节削尖的竹片,沾上备在一旁的朱砂颜料,飞快地以饰板为纸张,挥毫而下:
凤飞青日舞九天,龙腾夜半不思眠,
峻工了!随手将竹片一丢,野夜龙有些怔仲,半晌才拿起刻有「琉琳,夜龙」字样的印子在饰板上印下落款,标明作品出於何人之手。
然後,他任自己跌卧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暂时的喘气、歇息,汗湿的黑发被修指不耐地绾成整齐的—束。
此时此刻,他多么渴望有个柔软的娇小人儿能够拥在怀里,好供自己嗅闻那发顶淡淡馨香,或是享受那轻盈重量坐在自己大腿上、螓首依偎在自己胸膛上的存在感。
但是,当他举起一边手臂做出或勾或抱或搂的动作时,那份存在感却是空虚的,只有空洞洞的空气罢了。
他起身离开躺椅,拿起上一餐用膳的托盘打开门扉,并不意外门口又摆上一盘盛满食物的托盘。
这是第几顿餐饭了?他在炼室中待得没日没夜,早已经失去对时辰的观念,彷佛这么做便连带可以消去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自从刘净心被诊出有喜後,莲老夫人又惊又喜、忙不迭嘘寒问暖的模样,和先前以媳妇不孕,坚持要儿子再娶小妾的情势,可不知相差了多少。日前不停被拉著小手示好的明儿似乎顺理成章地被冷落到一旁。
至於自己呢?野夜龙其实至今都还弄不清楚自己对刘净心有了孩子,自己亦将成为人父——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日子过得十分被动,在琉琳馆中埋首於工作时倒是还好,但回家後,他却荒唐地产生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因为,他发现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为孙儿热切过头的娘亲、神态变为封闭的妻子、还有一个无辜眨著双眼的小妾!
所以他逃开了。
他逃来琉琳馆,好一段日子都不曾回野府,叫小胡子帮他预备换洗衣物,就在琉琳馆内吃喝拉撒睡——尽管明白他这样是种很懦夫的逃避行为,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野夜龙意兴阑珊地出关时,双眸不禁扫向门口,不由自主想起上回看见一个缩在墙角,为他等候得入睡的女子……
如果现在有面铜镜摆到他面前,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倏地泛出一抹柔软,向来冷峻的眼流露近乎心疼……与悔恨的情绪,而那种情绪让他呼吸无法颐畅,隐约中,他似乎知晓自己已经失去一项非常珍贵的宝物而心疼,悔恨的则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回。
那种心疼开始如影随形跟著他走,从吃东西跟到洗澡、从琉琳馆跟回野府,无所不在,尤其是面对日复一日大腹便便的刘净心,心疼便逐渐扭曲再扭曲,和悔恨缠结成一起,一再压迫著他。
是夜,他不再返回琉琳馆。
野夜龙出席在空缺了好一段时日的晚膳席间,众人都对他投以惊讶的神色。
但他只注意她的——刘净心惊讶的神色快如昙花一现,接著便低下头来继续用膳。
尽管妻子这种反应早在他的设想当中,但他仍感到失望。他想念并渴望看见的,是最初刘净心对自己关切并急於讨好的神情……如今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人啊,犯贱!拥有珍宝时不懂爱惜,偏偏要等失去之後才来饮恨不已。
是夜,刻意打发所有下人,他直直往妻子的厢房走去,推开门时看见她竟然靠著床头坐著睡著了,并拢的膝盖上整齐地摆著缝制到一半的衣物及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