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著前辈的口气提点後辈。“他之所以叫我来打扫,是因为他心情很差,差到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所以非要叫人来清除眼中钉不可,如果不想成为他的眼中钉,你最好别去惹他,让我安静地去打扫就对了。新来的,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呢,如果你还想去问你们老板的话……”
“不用不用,你就进去打扫吧!”男子忙道。
柴巧绢点个头、微微笑,轻轻松松唬弄过去,光明正大地提著拖把和水桶走进去。
其实这工作室就跟冠天赐的人一样,处处要求完美又风格独特,要在窗明几净的室内找出一点灰尘还真不容易,但她架势十足的清洁工模样让人不疑有他。相准了目标,趁人不注意时,娇小的身影一晃,溜进了冠天赐的办公室里。
她才一进门,立刻被一个个陈列在眼前的建筑模型吸引住视线。仿佛来到了小人国,她盯著桌上的迷你建筑,有的很浪漫古典、有的很现代摩登,细致的线条及轮廓,令她看得目不转睛,就连行道树也做得跟真的一样,简直就是城市的缩影。
柴巧绢叹为观止,也只有心思够细腻的人才能从事这么高深的建筑艺术吧?透过这些迷你模型,她仿佛能够了解天赐心中所追求的,不只是完美,还有一种……爱?
“谁?”
她微微一震,看得太入迷,居然忘了自己是混进来的。
“未经允许闯进来,你好大的胆子!”冠天赐愤怒地走上前,揪住这个可恶的闯入者。想不到将她转过身来一看,他受到的惊讶比她还多。
“你……”
她全身进入备战状态,等著他因气愤自己的闯入而开骂。
“又给我跑去打工了是不是?居然当起清洁欧巴桑来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耶?
水亮亮的眼睛好奇地抬起来瞟向他。根据他的话,判定他思念她的成分比气她的成分还多哩,也就是说她有机会解释,而不会连一个字没说就被赶出去喽!
有了这份笃定,她一颗心也安了七、八成,原本怯缩的身子挺起来站好。
“我没当清洁欧巴桑,也没打工啦。”
“没有?不然你这身打扮是干么?耍宝啊!”
“嗯……如果能博君一笑也不错,其实是为了要见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她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瞧他的表情由怔愣转为喜悦,进而变得严肃,看得出心里的矛盾与挣扎不小,最後化为一种难测的沈默。
“进来!”他不由分说,一如往常的霸道,拎著她朝里头的房间走去。外厅是放置模型的地方,内厅才是他的私人办公室,将她丢在沙发上後,便不再理她。
“你来做什么?”
这人换面具的速度有够快的,刚才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分明是很高兴看到她,现在又摆出一张酷脸,不累吗?
“来找你谈。”她轻道。
冠天赐冷笑。“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一场游戏而已,玩完了还想重来?你以为我有这种闲工夫?”
意图伤人以保护自己,却往往在伤人中也伤了自己,若是换成别的女人,恐怕一颗心早已被扯碎了,但柴巧绢不是别的女人,而是一个了解他的女人,这种气话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分得出什么是谎话、什么是真心话。
不过呢,她决定转个弯来拐他。
“好吧,本来是想跟你说说我如何拒绝他的故事,既然你不想听,我就不打扰了,还以为你有兴趣呢,好可惜说。”向他礼貌的点头致歉後,她便站起身拿著拖把和水桶往门口走去。
“你走啊!我才不稀罕知道,免得你说我逼你,说我是个器量狭小的男人!你心里一定这么想,能脱离我你求之不得!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柴巧绢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个大男人呀,表面上赶她走,却又紧跟在她身後念个没完没了,分明就是不希望她走,但又找不到台阶下。既然如此,就由她帮他铺台阶吧!
她转过身,用著可怜的语气及乞求的表情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解释?不然我会好难过、好难过的。”
“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心软!”
“可是……听听看也无伤大雅嘛。”
“哼!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就勉为其难听你说,但我话说在前头,这不表示我原谅了你。”
“没关系,你能听我说,我就很高兴了。”她漾出一个纯真亮眼的微笑,令他心神荡漾。
接下来,她开始讲故事,将那一段无聊又不甚光彩的过去娓娓道出。
说真格的,她实在觉得这没什么好讲的,因为内容无聊又很八股,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故事的经过是她一进公司就表现优秀、前途看好,不到一年便三级跳,成为第一位女性总经理,而当时正巧董事长的儿子对她有意思,使得他人以为自己是靠关系才获得拔擢的机会,然後就东家长西家短,惹得她耳根子整天嗡嗡响,最後乾脆辞职图个清静,一了百了。
故事讲完啦,不懂为何他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一脸惊讶的表情,整个人儍掉,仿佛被雷劈到。
“如何,精彩吗?”他不说话,只好她开口,免得冷场。
“你不是因为感情受挫才离开公司的?”
巧绢一脸奇怪地反驳。“哪有?我是嫌工作无趣才辞职的。”
“离开他,你一点都不难过?”
“当然,我又不喜欢他。”
冠天赐大大松了口气,下知河故,神经紧绷了太久,此刻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消气的皮球,整个人往她那儿靠去,并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你……”
“让我靠一下。”他低哑地道。
她顺从了,静静的不说话,两手轻轻地抱住他,知道他希望自己这么做,无须言语,却能感受到心意相通。
“当我听到你心里可能想著另一个男人时,还以为——”
“以为我会去找他?怎么可能,我跟他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有接触,而且又不熟,才认识没多久就说要娶我,我当然不会同意。”
他抬起脸,依然有著不安定感。“你不觉得可惜?”
“我还嫌留下来太麻烦呢!为了这件事好多同事不谅解我,认为我是利用他对我的爱慕才爬上总经理这个位置的。也难怪,进公司不到一年的新人,竟然爬上了大家眼红的位置,被误会是难免的,所以我乾脆辞职。但是突然没了工作,又得搬出公司宿舍,只好准备回家乡帮阿母养猪,後来由於级任老师的帮忙,才能找到在学校代课的工作。”
“你日夜兼差,不是因为想忘了对方?”
她没奸气地说:“我都快饿死了,哪有空去想其他的?说来惭愧,其实我赚钱不是为了出国念书,是因为之前失业三个月,身边的钱都拿去付租金和押金了,弄得最後举债度日丢脸不说,又不敢让父母担心,只好打零工赚些外快。谁知兼差的工作太好玩了,比当个白领上班族还有趣,一做下去便舍不得辞了。”
冠天赐怔愣久久,无法言语。有多少个夜晚,他为了此事揪心难以成眠,结果全白担心了。
“你用功努力了这么久,就只甘於当个国中代课老师?”
“用功是为了拿奖学金付生活费好不好,不然我这么累做什么?你不知道,靠助学贷款过活的学生是很辛苦的吗?厚——说到这个就有气,第一名都被你抢走了,害我损失惨重,真不明白,你又不缺钱,这么拚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