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姐姐的妈妈死掉了,想再见,也见不到了,所以心里很难过。”少女柔声解释著,想起自己上星期病逝的母亲,眼眶又泛起薄雾。
“我……我妈妈也死掉了。”秦浩邦看见她好像又要哭了,忍不住冲口而出。“而且我从来没有看过我妈妈,可是我也没有哭。”
少女微微一愣,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笑著摸摸他的头。“你很勇敢啊,我应该跟你学习。”
被大姐姐这么一称赞,秦浩邦反而有些害羞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擦干眼泪,神态很温柔,轻轻问著。
“我叫做秦浩邦,念幼稚园大班。我二哥叫秦练堂,大姐叫纪衣寻,爸爸说,姐姐跟妈妈姓,所以不叫秦衣寻。我二哥很凶,不太爱说话,也不跟我玩。我大姐更凶,可是很爱说话,但也不跟我玩。”
秦浩邦俨然已把这位陌生的姐姐,当作自己的好朋友,滔滔不绝介绍著自己的家人,说了一大串,才浑然想起还没问她的名字。“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做桑芙然。”少女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拗口,因此说得相当慢。
“桑……芙……蓝。”秦浩邦跟著念了一次。
“不是蓝,是然,然后的然。”少女纠正著,平凡的脸上因为温柔的笑容,而亮了起来,她很有耐心的慢慢重复。“桑、芙、然。”
“桑……芙……然。”秦浩邦很用力的再念一次。
“好厉害!你念对了。”看他努力的模样,桑芙然忍不住笑了,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大方赞许他。
秦浩邦对上了桑芙然温柔的目光,心头一暖,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照顾,父亲也无暇管他,再加上他是山庄里最小的孩子,每个人都跟他年龄差距甚大,所以总是被大家冷落在一旁。
就算他主动去缠著他们,下场也多半是被毛毛躁躁的大姐一把甩开,要不就是被二哥教训著要他别贪玩、去念书,就连爸爸派来跟他作伴的可湲姐都对他爱理不理的,从来没人会这么温柔的同他说话。
她真好,如果他有这样的姐姐那该多好。他想著,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柔荑,随即有些难为情,怕她像大姐一样一把甩开他。
正要放开,退却的小手就被柔软的掌心密密握住,抬起头,只见她还是和颜悦色的模样,没有丝毫不耐。
“姐姐,你等一下就要回去吗?”秦浩邦有点脸红,却心里舍不得的问。
“我还不知道,我爸爸说他要去问问看秦伯伯,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你、你是不是以后就要住在我们家了?”因为这个可能性,秦浩邦兴奋地结结巴巴起来。
想起这件事情,桑芙然的长睫掩下了忧虑的眸光,心中有些喟叹。
母亲在世时,常训诫她一切要靠自己,千万别欠人情,可是现在,她却要寄人篱下,而且还和她最讨厌的黑道有关系。
但毕竟她年纪还小,不能真正独立。而妈妈过世之后,她除了前天初次谋面的父亲外,再无其他亲人,因此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
手心一紧,她才回过神,发现这漂亮的小男孩正满脸期待,紧张地等待她的答覆,她浅浅扯开一抹苦涩的笑容回答他:“是啊,要打扰上一段时间了。”
“你知道是打扰就好。”秦浩邦还来不及欢呼,冰冷不悦的嗓音忽然从两人身后飘出。
一回头,只见是一个俊美修长的少年。
当少年脸上那双明亮的鹰眼映入桑芙然的瞳眸时,她宛遭雷击般,猛然一震,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久久无法平复。
他……好像商泉哥!
“二哥……”没察觉桑芙然的怪异,秦浩邦心虚地对二哥喊了一声。
深怕二哥去而复返的原因,是要来抓他去念书。
“回春居去。”秦练堂将她的惊讶敛入眼底,冷扫了小弟一眼,命令著。
“那……姐姐,我、我走了喔。”秦浩邦苦丧著脸,很是依依不舍,却怎么也不敢违抗二哥的命令。
谁叫他最怕二哥冷冰冰的脸呢!
“掰掰,浩邦。”桑芙然跟他挥挥手,略薄的唇勾起温淡的微笑。
待小弟一走,秦练堂将视线调回眼前平凡的女生身上,漠然的眉宇间不掩嫌恶之情。“跟我来。”
简单丢下三个字,他也不理她是否应答,自顾自往主屋走。
他有一双好像“他”的眼睛!
一样的明亮、一样的黝黑,只是他的眼睛太冷漠,不像“他”一样,总是温暖而且纵容。
桑芙然想著,低垂著头颅跟著映在地面上的那道长影前进,穿梭在假山流水、小径花园间,不曾留心,却也不敢迟疑半步,深知跟丢了他的身影,必然会在这仿佛会吃人的大宅院里迷失。
“喂。”到了主屋后门,秦练堂突地停住脚步,背脊随即被一抹漫不经心的身影撞上,隐忍的怒火爆开,他回头阴狠瞪她一眼。
“对不起。”桑芙然很认命的道歉,一面摸摸撞痛的鼻子,怀疑他衣服下偷偷穿了盔甲。
“我警告你,待会桑叔跟我爸要是叫你搬入‘冬居’,你一定要拒绝!听到了吗?”他脸色阴暗。
明明是请求对方配合的话语,但从他口里说来,仿佛是部队长官下达命令,充满不容拒绝的意味。
“为什么?”冬居是什么地方?
“冬居是我的。”他瞪她,发现她比自己矮上一个头。
“喔。”桑芙然应诺了一声,没正面回答,垂下眼睫。
连他都拒绝不了的事情,拿来指望她,就会有所改变吗?
“还有!我不需要你照顾。”秦练堂恨声冷嗓的宣告,眸光仍凶,没有收敛的意图。
“嗯。”她看得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见他发怒却极力克制的俊脸,她同意的点点头。
她温温的、不太在乎的态度,让他多留心了几分,转头睨她,发现她正看著自己。
温润如玉的黑眸平和地直望著他,让他微蹙起眉。
她真的有点怪,她是除了大姐之外,唯一敢如此直视他双眼的女孩,而神情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也丝毫不像其他女生看见他时,会产生的害羞或迷恋神情,反而很自然,就像刚刚她看著小弟的表情一样。
但,这想法只是短暂掠过他脑海几秒,也不多做停留就随即消失。
“进去吧。”他低声命令,迳自先走了进去。
※※※
事实证明,桑芙然的拒绝果然没有任何效用。
算来,五个月已经过去了。
桑芙然不但住进了“冬居”,还转入了和那个冷面男一样的新学校,而她对新生活还算适应得很好。
晴朗的四月天午后,绿意盎然的“冬居”庭院里,飘浮著清甜的栀子郁香,凉风把阵阵花香吹入门户开敞的和式小筑。
和式门廊上,桑芙然和一名模样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同坐在木质地板上,小男孩正是秦家的小少爷秦浩邦。
此刻,他亲匿的偎在桑芙然身边,共看著一本诗册。
正好翻到唐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书页上写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桑芙然如同往常,为秦浩邦讲解诗句和故事。
“这首诗的背后有个故事……”她的声音如煦煦和风,柔柔的、温温的,让人打从心里感到舒服。“这个叫崔护的诗人,有天到城南去玩,结果口渴了,想找水喝,这时他看见了一座很漂亮的屋子,于是就上前敲门,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