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衣依还是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何在。她心想,总不会他和自己一样,觉得这是个人的小秘密,没有必要让两位长辈知道。算了!再怎么臆测也无济于事,或许他只是很单纯的认为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根本不值得向家人提及。
她多希望到房间这一小段路最好永远走不到底,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细想她未来该走的路。
跟在展炘高大的身影后面,就像跟在一只巨大的怪兽后面一样,她似乎害怕着他会把她带到哪一个魔鬼境地里去,不安的感觉一直围绕着她。
其实,她应该没有理由害怕的,不是吗?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没有欠他钱,更没陷害过他,她干嘛如此的杞人忧天!
其实,不只衣依一个人满怀心事,就连大方的展炘也是若有所思,他也正为世界的小而感到讶异。
他不是不想认出她来,或许是他心底有个结还没打开吧!如今,他觉得那个结似乎更难解了。他实在不想让自己被那个莫名的结缠住,只希望一切都从零开始。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去理会自己心中对她产生的那份莫名感觉,而只是纯粹将她当妹妹看待。
妹妹!?天知道他此刻对这称谓有多厌恶。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这种关系存在。
不过,他愈这样想却愈觉得矛盾。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洒脱?最后,他决定还是对她开诚布公会比较好些,要不然她可能会认为他太小家子气,没有男子气概。认识就认识嘛!没什么好介意的,不是吗?
展炘突然停住脚步,而一路走来,始终低头沉思,无心注意前方,一对大眼直盯着脚上粉色系室内绒布拖鞋的衣依,差点儿就撞上他宽阔的背脊。
一阵异常的静默萦绕在两人之间。
展炘不说话,衣依也说不出话。
「真巧!」不容易沉默的展炘,在看了眼衣依之后,突然间好似明白什么叫作上天安排。自从上回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飙车送她回家之后,两人直到今天才又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以一种全新的关系再度见面。
这几天来他一直忙着蒐集登山资料,却总在忙得分身乏术之际,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她纯真滑稽、高傲娇柔的俏模样,他不知道原来这两种极端的性格会同时出现在她身上,而且搭配得如此协调,颇令人玩味。
「是……呀,真巧!」真巧她老妈会在茫茫人海中选择嫁给他爸!
他爸会在芸芸众生中独钟情她母亲!衣依此时不由得不感慨这个世界其实也没多大,从他们俩身上足可印证。
「我终于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展炘觉得她的名字听起来很柔美,好念、好记,小鸟依人的涵义颇适合她娇柔的外型。
她想起上回在图书馆以及那次他善心大发送她回到家门口时,她还坚持着不肯告知他自己的名字,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不知道是因为以此种关系再相见的打击太大,还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皆呆呆地站在近走廊底的房门口,沉默又开始笼罩着他们。
大概意会到不说些话无法打破僵局,展炘率先开了口:「奇怪,你今天怎么跟以前不太一样。」当然,不只是因为她今晚擦了淡淡的口红,穿了一袭蓝色小洋装,与他之前所遇到她身着T恤、牛仔裤自在洒脱的打扮完全不一样;重点是,她今天——话特别少。
「我就是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衣依回复了犀利的言词,她觉得自己还是自己,又不是旧瓶装新酒,哪有什么不同!
「这就对了!」展炘笑了。
「对什么?」衣依狐疑地看着正在傻笑的展炘。
「这才像我认识的你。」展炘那如仲村彻般性格的嘴型停住了笑,但神似丰川悦司般的魅惑眼角却仍留有笑意。
「你认识的我?你认识我吗?你又认识了我多少?」衣依觉得他这人未免也自大得太不像话了,遂以不服气的语调回应。
「或许之前只能算是认识你的序曲,但是,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开始『真正认识』了吗?」展炘有一种打开新世界的奇妙感受。
「哦,真抱歉!展少爷,我可没那个荣幸和你认识太深,也不想高攀认识你太多。」衣依心中想,自己只是借住在这里,有朝一日她若有了谋生能力,她一定会说服母亲,让她搬离这座豪宅,她可不想一辈子都跟眼前这个自大狂打交道。
她是不可能有机会让他了解太多她的生活,她只祈求在她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尽量少来骚扰、探望她,她会过得更轻松、更惬意的。她可不想让她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变得一团糟!
「你逃不掉的!」展炘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话中似乎另有涵义。
「我逃什么逃不掉?」衣依心里一直在提防着他,一点儿也听不出这位大帅哥的话中之意。
「你逃不掉我们是『一家人』的命运。」展炘好笑地道。
「是我妈跟你爸是一家人,是我跟你爸是一家人,而我根本不认为我跟你是一家人。请你搞清楚,你可别妄想我会喊你一声哥哥!」虽然这是他家,衣依一点儿也不怕她这番话会惹他动怒,也不担心自己会因这番话而得罪他。
「我也不希望你肉麻兮兮地喊我一声『哥哥』!更不想温柔体贴、疼爱有加地叫你一声『妹妹』!」
「你有这个共识那最好不过。」衣依很高兴他也是如此想,难得他们的想法也有交集的时候。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喊我的名字喊一辈子!」
展炘随后又补上一句话,把衣依搞得一头雾水。
「神经病!」衣依不懂他在发什么神经。当然,因为双方至亲的结合,她是无法抹煞他是继父的儿子这个无情的事实,她若想跟母亲生活在一起便得接受天天与他共处一屋,在她心中他似乎没有一点儿当哥哥的样子,所以她原本就想叫他的名字,她不懂,他干嘛强调这样理所当然的事。
「你看着我。」展炘不理会她的话,反而以命令又带点安抚的语气对着衣依说道。
「我为什么要看着你?」
「你不敢看我吗?」展炘又开始用挑衅那一招绝活儿了。
「我为什么不敢看你!」于是,衣依又中计了!她的思考模式早已被展炘掌握住。
她张着那对灵动大眼,乖乖地看着展炘晶亮的眼睛。
「你……」展炘虽然要衣依看着他,可是,当她真的张着美眸望着他时,他却觉得怪怪的,浑身发热。
于是,他下意识地咳了一声。
这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他这个人在紧张与不知所措的时候总是会反射性地干咳。而这一个小动作对他而言有着缓和情绪的作用。
「你……」展炘才说了一个字就又说不下去,话语哽在喉头,他的自我情绪控制装置——居然失灵了!
接着,他又咳了一声!
通常,在他连咳两声之后,就表示他已经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衣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咳嗽,原本心肠软的她当下卸去了武装。
「你人不舒服吗?」她关心地问着。
「我……对!我……回我……房间了,明天见!」展炘别开脸,急忙地打开自己房门走了进去。
衣依耸了下肩,也打开自己的房门。
一进房间,她就不自觉地变得兴奋异常,她摸了摸蓝色木制的书柜,抚着自己一本本的书,坐到小巧舒适的木椅上,将脸贴靠在原木桌的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