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看你还往哪逃!」
凌乱的叫嚣,包围的圈子。
恶意从四面八方聚拢,磨刀霍霍。
毒发后的意识已渐趋朦胧;长剑在手,却沦落到只有支撑他勉强不坠的份。
大约要命丧于此了罢!
他苦苦笑着,湖绿长衫透湿成墨色,再飘不起爽利丰姿。
杭州,正是乍暖还寒时节。
他的视界却唰地笼上一片血红!
痛到极端,就什么都麻痹了。他只记得自己最后一道剑气、记得自己的倒地、记得一抹白影闪过眼前……
然后所有的所有,都被摒弃在感觉之外;攫获他的,仅剩无边黑暗……
※ ※ ※ ※ ※ ※ ※
「一群饭桶!」
大堂上,怒喝声震屋瓦,堂下青白红黑四色人众尽皆垂手静立,默默承受为首者的怒气刮削。
「当初我要你们怎么办事的?你们办成什么样子?」
重拳一捶,鎏金桌几登时迸裂,堂内无风,老者的须髯衣袍却鬣鬣扬动。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随着一口长气,狂风止息若定,唯眸中精光仍炽:
「找出他的下落,要是报回的是死讯……你们就通通给我陪葬!」
只有我能杀他,就像只有我能杀你一样。
对不对啊,远衡?
阴恻恻地,老者笑了。堂下还未离去的四色使者之首相顾微叹,因为那狂放的笑声……
不似得意,倒像哭泣。
第一章
「情况应该是稳定下来了,比较麻烦的是他的毒伤。」
陆松筠从一堆伤药缠布中抬起头,一边让风宁琛替她拭净手上血迹,一边向把人救回来的风宁瑄解释情况。
「有药可救吗?」风宁瑄微微蹙眉,救人救到底,他可不想让那躺在床上的家伙就这么挂了,否则岂不是枉费他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的将他带回来?
「大哥!」风宁琛翻了翻白眼,看来是对风宁瑄的疑问发出不平之鸣:
「麻烦你也看看现在在救人的是谁好吗?我妻子耶!陆松筠耶!这个名号抬出去不知道压死多少人,你还问能不能救?下次再捡人回来,看松筠帮不帮你。」
「喂喂喂,我是问松筠又不是问你,何况我只问了五个字,你回我一串话是什么意思啊?」
「那是因为……」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二嫂就算想说话也被你们抢光了啦!」眼见无意义的斗嘴已经揭开了一小角儿,从刚刚一直安份坐在旁边的老三风宁瑀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出声讲句公道话。
而真的忙着救人的陆松筠但笑不语,打从未过门前就和风家兄弟玩在一起的她,哪会不知道他们这一家子吵吵闹闹的脾性?所以她只是快快地写了张方子,要风家老四风宁琬带人回她娘家药铺去抓药。
「松筠,我看不太对耶!」被风宁瑀这么一阻,风宁瑄也很干脆的放弃了和弟弟的舌战,改踱到床边探看伤者的情况。
「怎么说?」陆松筠应着声,手上却没闲着,在她的药箱里翻出个瓷瓶,又斟了杯茶水,量好一匙的碧绿色药粉后便将其化进水中;圈握着盛了八分满的素陶杯,她也姗姗步至床边。
只见躺在床上的伤患脸色忽青忽白,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呼吸也略嫌急促不顺,让人看了就怕他一时喘不过气、一命呜呼,也难怪风宁瑄担心。
「妳看他这样子,撑得到把药抓回来再煎上个把时辰吗?」
「我又没说要他撑。」陆松筠笑着,那种笑法还带着点捉弄的意味,让风宁瑄不禁升起一阵警戒——毕竟这个弟媳妇的淘气,和他们兄弟比起来可也是不遑多让!
「哪,药给你。」
她把杯子递给风宁瑄,然后就退回丈夫身旁,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反正人是你救的,你又那么担心,所以呢,药就交给你喂啦!记得一定要让他喝光光喔,不然他大概撑不过三柱香的时间;还有啊,这个药只能暂时镇住他体内毒性,每四个时辰就得服用一次,在我配出解药之前,这个工作就麻烦大哥你了……」
风宁瑄不是笨蛋,光看床上那人苍白兼闭得死紧的唇就知道陆松筠干嘛笑得那么诡异,这种工作又不能假手他人,因为没人会做……唉,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多管闲事了。
「二嫂,药抓回来了……咦?!哇——大哥你你你……你在做什么?!」风宁琬刚踏入房门,便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大叫出声——风宁瑄居然在吻那个已经伤得要死不活的人?!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男的吧?大哥是哪根筋不对啊?
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所以张口结舌的风宁琬并没有发现旁边的兄长们和嫂子已经偷笑到发不出声音的地步——难得可以整到大哥,怎能不大快人心?何况这回是救人,名正言顺,大哥也拿他们没辄啦!
而风宁瑄好不容易喂完药,刚要起身就听到风宁琬的惊喊,虽然知道四弟是误会了,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倒是该教训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他抽起腰间折扇,一人赏了一记爆栗,连陆松筠也不例外。
「还笑啊你们!这么正经的事都被你们拿来玩,要是人救不活,你们就给我等着瞧!」
「啧!火气这么大……」风宁瑀很不甘愿的揉着头,咕哝道:「就算是丢了初吻也不用发那么大脾气啊……」
「风宁瑀!你说什么?!」风宁瑄漂亮的眼睛半瞇起,浑身便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大致就是在形容现在的情况。
「好啦!你们别吵了!这里可是有伤患的耶!」为免他们平时打架惯了的兄弟又上演全武行、连累病人,陆松筠只得出面打圆场。
「大哥,你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宁琛照看着!瑀弟琬弟,你们也过来帮忙,不要烦大哥。」
风家兄弟向来就不是会认真吵架的个性,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况且现下的确是「时地不宜」。因此风宁瑄也只有叹口气,再看向床上那人,服过药后他的脸色似乎较好了些,让风宁瑄放心不少。
「那剩下的就麻烦你们了,我先去换掉衣服再来看看。」交待了这么一句后,风宁瑄便绕过还呆立着的风宁琬身边、步出房间,雪白的衣袍上犹自带着已干涸的血迹,远远望去,依旧怵目。
看着风宁瑄离去的背影,风宁琛忽然猛一击掌,匆匆问道:「对了松筠,大哥自己没受伤吧?」
「咦?!我没注意到……」陆松筠闻言也是一惊,侧头想了想后才道:「应该是没有吧……真糟糕,光顾着看他救回来的人,都忘了问大哥有没有事了。不然叫琬弟带些伤药去瞧瞧!」
即言即行,陆松筠拿了些外伤用的创药和绷带给风宁琬,刚由风宁瑀的解说中了解来龙去脉的风宁琬,总算脱离「木鸡」状态,带着药、径自去找风宁瑄。
检视过抓回来的药材无误,陆松筠便和风宁琛一同到外头亲自煎药,屋内就由风宁瑀守着。
「老实说,那人伤得不单纯。」陆松筠一边小心控制着火候,一边若有所思地告诉风宁琛她心中的疑虑。
「嗯?此话怎讲?」
「他中的毒应是来自四玉门下的朱雀堂。在使毒方面,朱雀堂算得上江湖中的佼佼者;但那毒却又不是朱雀堂中最厉害的一种,所以他才有命拖来咱们这儿;再说他身上受的外伤,没有一处是重复的兵器造成,从伤口上看得出来的招式也是各门各派都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被这么多门派的人一起追杀?我们只是寻常商家,大哥贸然救他回来,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