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心如同龟裂的大地,毫无生机可言。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孔洛寒抬起头,感觉到他微张的唇间泄露出如泣如诉般的苦闷。
其实他也知道,他和弈玮之间的事迟早都要解决,可是他就是没有那个勇气再去承担一切。
这个他曾爱过,却又恨过的男人……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小洛,求你大发慈悲告诉我。”樊弈玮的唇颤抖,将头埋进他胸前,迫切地寻求答案。
他爬梳他的发,把脸转了开,那白皙且略微干涩的唇清楚地拒绝他的心。
可笑的是取舍之间,竟教他这般左右为难。
“真要我死吗?”
“够了,我已经受够被伤害、被背叛的滋味了。”孔洛寒的声音已然变成深深的悲鸣,他拉扯自己的发、缩着身子、肩膀剧烈地颤抖。
他的泪怎会这么不争气?压抑心中的情感越过自己所能承载的范围满溢出来,熨得他皮开肉绽。
可不可以不要再逼他了?让他由哪里开始就由哪里结束,那么他会感激他一辈子的。
“我想和你谈谈好吗?”
“好。”病榻上的孔洛寒也不啰嗦。
“我想你也很明白我今天是专程为了我家那只……”叶俐芬显然有些窘,不知该如何开口,“呃,可怜的落难犬而来的。”
“瞧你将他说的……”他不自觉地笑了。
“你今天心情好像还满不错的嘛!”
“是不错。”他坦言不讳,“只要你们都别来烦我。”
“你真是爱开玩笑。”她努力地挤出一抹笑。“你难道都不问我有关弈玮的消息吗?”
“我不想问。”
“为什么?”
“我怕了。背叛、伤害,心被啃蚀的痛,我真的怕了!”他无奈地笑着。
“我知道这是弈玮咎由自取,但他为了你茶饭不思,竟日沉沦于酒色之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他可知现在他的心如刀割吗?
“你怕吗?小洛,我好怕,怕他真会以死来赎罪。”
孔洛寒怒意陡升,激动的他连声音都哑了,“那就教他死给我看!”
叶俐芬愕然,一时之间无从应对,只能努力安抚他的暴怒。
“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不放过我?”盛怒的他不停捶打床沿,动作过猛扯动未愈的伤,痛得他声声低鸣,抱着肚子弯下腰。
“够了、够了!小洛,我不该逼你的。”她慌了。“难过吗?要不要我叫医生来看看。”
“叫他去死!叫他别再来折磨我了。”已濒临崩溃边缘的他仍旧是抑制不往胸口的怒涛,拼了命地嘶吼。
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一切都豁出去了。
突然,一阵腥味冲破喉口,他溢出一口血,点点殷红滴落白色床单。
“不!”叶俐芬骇然地放声大叫。“小洛你……”
“放心,死不了的。”他抬起苍白的脸,慢条斯理地抹去嘴角的血渍。“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不想鬼门关再走一遭。”
“真的没事吗?”她仍一脸忧心忡忡。“我看还是……”
“你要我死吗?叶姊。”
“我担心你呀!”她的泪不禁落了下来。
“你在哭吗?叶姊。”他伸出手试探性地碰触她柔美的脸,却意外感受到指间的湿润。“我值得你为我哭吗?”
“小洛……”
春天了吗?和煦的风吹拂着窗帘飘摇,他的发也随之飞扬,落在他的额头、双颊,暖暖冬阳由窗棂洒落一地斑驳,微笑的他看起来那么样安详,沐浴阳光下的身躯,轻薄得似要化为空气般消失无踪。
“我是为了当母亲的影子而出生的……”他有感而发,“罪与罚,我背负着所有苦难,得不到爱及宽恕。”
“你真这么想吗?小洛,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对弈玮很不公平?”
“不公平……那上苍对我就公平吗?”
叶俐芬缄默了。
“我已经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孔洛寒。”
“怎么这么说,难道你已忘记弈玮的爱了吗?”
“他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会怕,他的爱是那么美好,却又如此残酷……”他的胸口一阵剧痛,“既然爱了,我就会去接受、去付出,忠于我选择的,哪怕要我剖心切腹,我都绝不迟疑,然而我得到的又是什么?他回报给我的又是什么?
有时我真觉得自己傻得可怜,明知爱是种诱惑、碰不得的毒药,却像着了魔般陷入它所散发的香气中。”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弈玮惹出来的,但现在能解救他的人就只有你了。”叶俐芬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难道你真要他死在你面前吗?”
“他如果天真的以为用死能断了我和他曾经有过的一切,那就请他等着先替我收尸吧!”他紧握的双手颤抖着。“为什么我会这么窝囊?将一颗心放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上。”
也唯有在此时,心力交瘁的他才肯吐露真心。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霸道?轻易就击溃他对未来那份难以停止的渴求……
思念,是他生命中难以承受之情。
☆ ☆ ☆
最后一首歌,樊弈玮用超乎完美的嗓音划下句点。
他想死!一千遍、一万遍,但心底那份强烈的求生意志总是轻易就将他拉回现实,假想着自己还有重新再爱的机会。
他总是不停探索他惧怕的原因,如果他俩是为了互相伤害而相遇,那他宁可选择消失。
叶俐芬在一旁看着他,神情显得异常愉悦。
“你做得很好喔!Boy。”
“谢谢你的夸赞,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而已。”
“在我心中老像个孩子般任性的你终于长大了。”她笑得开心极了。“说吧!你要什么礼物?”
“叶姊,我……”
“除了小洛,什么都行。”
“我要的是……”他实在开不了口。
“算了!放你一个礼拜的假。”
其实叶俐芬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只是还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她可不想以身试法呀!
☆ ☆ ☆
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他还是偷偷摸摸地来了。再看一眼,只要再看一眼,不会再奢求!樊弈玮推开厚重的病房门,却发现自己再也走不开了。
“我就知道是你。”
“你放心,我不是来逼你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教人迷醉。
“为什么不过来?”看不见的孔洛寒贪婪地吸着空气中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我还有触碰你的资格吗?”
“那你就回去。”
樊弈玮不禁苦笑。“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如此小心翼翼,而我总是不停探询你惧怕的原因,如果我带给你的只有伤害,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向你辞行的。”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我入无穷尽的痛苦中轮回?”很明显的,孔洛寒极力压抑内心的波动。“到现在你还是不放弃伤害我吗?真要看我死在你面前才肯罢手吗?”
“不许你说那个字!”樊弈玮激动地吼叫,连一个拥抱都无能为力,他真气自己的懦弱。“真要死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该死的!你这个懦夫。”
“要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告诉我啊!”樊弈玮用力将他拥进怀中,紧紧抱住他发颤的身子,“不让我死又不给我机会,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其实谁也没有权利说原谅不原谅,他心中那道无形的伤口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痊愈的。
“我好痛苦,痛苦得快要死了。”他喃喃地说:“如果这是你对我最严厉的报复,已经够了,我再也无法承受,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