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仲云气得全身发颤,内力暗运至双掌,若不是理智为首,他早就一掌轰上柳明风颅面。“不准你再提妖怪二字!”
“若不是妖,那一头银发从何而来?”
柳明风吼问,问哑了仲云的口,教他无法回答。
“你说不出来了是不是,他就是妖怪——是镇民口中那个栖霞山上的千年妖狐是不是?”他原先不信栖霞山上有妖,但今天要他不信也难!
“你……”仲云咬牙,决意拂袖离去。
随尘世俗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要这些话不传进江岩耳里,不至于伤他就好,而这些难听的话等他回栖霞山便不会再听见,此刻,他只有暂且忍耐。
“你这一走就永远无法得知你的身世也无所谓吗?”一句话,结结实实地绊住仲云坚决离去的步伐,教他不回头也难。
“何出此言?”
柳明风唇角扬起邪笑,缓声道:“你我是表兄弟,仲云。”
似春雷平地乍起,瞬间劈乱仲云脑中所有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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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关切的询问嗓音为江岩所独有,将倚坐厢房窗旁失神的仲云由九重天外拉回。
“你来了。”仲云有气无力地回首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江岩,无精打采地应声。
“等了一天一夜不见你踪影,心想定是有事发生,不放心所以下山看看。”
“我……”仲云伸手牵住江岩,拉他在身边坐定,侧首靠在他肩上。
“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是无亲无戚的孤儿。”谁知道会从柳明风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亲人,而且这亲人就是口口声声直呼江岩为妖怪的柳明风!
“你不是。”反手圈住他偎向自己,隔着衣衫,他能感觉到他的无措与难过,却不知这一切由何而起,只能安慰道:“你有我。”
“他说他是我的表哥。”
“谁?”江岩皱眉询问。
“柳明风,这宅子的主人,也是救我的人。”
“他是你的亲人。”
仲云幽然垂下俊眸。“倘若他说的是事实。”
据柳明风所言,他们的娘亲是姊妹,柳家之所以迁至燕河镇,为的就是找寻仲云一家的消息;怎料,这一待就是十来年,柳明风的娘亲盼到死都无法盼回自己的胞姊,也就是仲云的亲娘。
柳明风之所以认出仲云,是因为仲云的容貌太像当年柳明风的娘临死前遗留给独子的画轴上头的婉约女子;先前,柳明风不提及是为了再行确定以免错认,而这心思却因为仲云的执意离去不得不贸然道出。
这一说意外解了仲云的身世之谜,却也添了他的负担。
当年他双亲的死是因仇人所为,这仇若是不报,怎能告慰双亲在天之灵?
吞吞吐吐了好半天工夫,仲云总算是一五一十地告诉江岩。
“因为这所,所以我……”他倏然住口,双手环上江岩颈背,整个脸埋进他肩颈。“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他必须为双亲报仇,必须为他们的无辜冤死报仇啊!这是他为人子唯一能尽的孝道。
“为了报仇?”不愧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江岩一语道出让仲云说出回不去这话的原因。
身子僵直了许久,只见仲云缓缓把头点了点。
“你恨吗?”江岩的话教仲云抬起因受这消息打击而显得苍白的脸。
恨?他摇头。“不,我心中无恨,但是若不能为双亲讨回公道,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公平?”江岩淡淡哼出一笑,“仲云,这世上没有公平的事。”瞧见他一脸茫然,他又接续说道:“尘世一切自有其因果,种了因就必有其果,你又怎知当年你双亲冤死一事是因或是果,又怎知今日你的寻仇是因是果;或许当年此事是种了因之后得到的果,若是如此,你今日的报仇会是另一个因,也终将尝到另一个果,而此果——往往不如人意。”
“你不要我为双亲讨回公道?”
“我活了千年啊,仲云。”江岩淡笑道:“千年的时间够看尽尘世历代更迭与人世交替,我见过有人为寻仇终其一生都在复仇里打转,走至终老还念念不忘,但那又如何?一生受仇恨羁绊的下场是孤老终生,我不愿你成为其中一个。”
“我亦不愿,但……”
“那是你私心作祟,想迷惑仲云!”
一声怒喝阻断了仲云的话,比这更早一步的是一道冷光穿透纸窗没入江岩背脊,一枝铁箭从他背后深深刺进皮肉。
“不!”瞧见冷光射入内的仲云本欲纵身向前为江岩挡箭,怎知江岩拉住他,自己硬生生地挨上一箭,滴下斗大的冷汗强忍。“柳明风!”
“放开他!”不理仲云的怒吼,踹门而入的柳明风执着满弓再次对准江岩。“不准你迷惑仲云!”
迷惑?江岩冷冷一笑,笑咳出血,呵……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与常人无异。
“江岩!”仲云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却被他一手挥开。“江岩?”
“你和他串谋好的?”银瞳冷冷瞥视身边因他的排拒而呆茫的人,江岩开启溢血的唇冷冷笑道:“为了捉我这只——妖怪,嗯?”
“不……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柳明风会埋伏在外啊!“我……不是……唔!”
突地,江岩鲜血满溢的唇封住他的,教他百口莫辩,口中满满的血腥涩味被迫入喉,揪痛他胸口。
“人与妖……终究是无法共容……”虚弱地道完,江岩一挥袖,在柳明风射出另一枝箭之前消失在仲云面前。
“不——”仲云伸手欲抓住他,却捕捉到一团虚有的空气,和强烈得足以噬人心肺的痛楚。
“果然是妖孽作怪。”亲眼瞧见江岩从眼前消失,柳明风吐出此言,却得到仲云狠狠一瞪,满是怒气的黑瞳中净是鲜明的恨意。
“若他真是妖,你早就没命!”恨恨丢下这话,仲云飞身越过他离去。
“恶……”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步履蹒跚的江岩终于撑不住,倚树跌坐在地上不停喘息,脑子里满满的净是方才仲云惊愕慌张与忧心交集的表情。
并非故意诬陷啊……他在心里辩驳,银发跟着痛苦蜷曲的身子微颤。
他并非故意诬陷,更清楚仲云不会加害于他;但是他若不这么说,仲云定会跟着他上山,届时必将会瞧见他最不愿被他瞧见的模样。
“唔……”剧痛持续愈演愈烈,痛得他不得不屏息才能忍住,过重的作势让他的身体逐渐起了变化。
“江岩——江岩——”枫林间回荡着呼喊的声音,声声净是他的名字,出自仲云之口。
他追上来了!江岩又慌又急,再强撑起身子,扶倚一株株枫树踉跄急行,尽全力闪躲后头追着他脚步前来的仲云。
原以为他的话会让他失意一段时间才想到要回栖霞山找他,毕竟以往仲云的性子里有着优柔寡断;没想到这回竟是出他意料之外,他竟然连想都不想就跟来。
伤重还得顾及闪躲仲云的找寻,更让江岩体力大失,起了变化的身体有如找到宣泄处,骤变之下,银光自他身体流溢,亮晃着四周景物,即便此时已是夜晚,也如白昼一般。
仲云便是依这光的方向找到体力不支而终于倒地的他。
“江岩!江——”
“不要看我!”江岩失控地悲吼,声声似濒死前的悲鸣,一脸痛苦难抑地抱着头,身子蜷曲。“不要……不要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