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新增列的恶梦,全家人都很欢迎他,把他当救世主一样崇拜。
  「最近忙着到处出差,因此没有多余的时间前来拜访,真是很对不起各位长辈。」
  第三个新增列的恶梦,他太过于有礼貌,太会讨老人家欢心。相形之下,她就显得很没礼貌,老人家也越来越不喜欢她。
  「愣什么愣呀,珊瑚,去泡杯茶呀!」
  恶梦果然一一浮现,她瞬间变成人人喊打的讨厌鬼。
  姚珊瑚只得乖乖去泡茶,含恨的眼光,怒视着被簇拥入席的阮少飞,恨他恨到骨子里去。
  「会不会打麻将呀,少飞?」老人家的热络往往包含了一些陷阱,比如说--
  拐你的钱。
  「会。」阮少飞诚实的点点头,下一秒钟就成为新的牌搭。
  「让位,老李。」三表叔公下逐客令。「反正你钱赢得也够多了,该是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换下一头羔羊进场让他们宰杀。
  「知道啦!」老李让出宝贵的位置,阮少飞在众人的拥戴下被迫卡位,姚珊瑚的茶也在这一刻送到。
  「茶给你。」她用力放下茶杯就要走人。
  「站好珊瑚,没规矩!」三表叔公看不惯地斥令。
  长辈发威,姚珊瑚只得乖乖地走到三表叔公指定的位置站好,静静看他们打牌。
  三表叔公给她指定的位置是阮少飞后面,只因为他老人家有个奇怪的观念,认为他们既是一对,她就该站在他后面看他打牌,不能乱跑。
  谁跟他是-对啊!
  姚珊瑚简直气到快吐血。
  每次穿出来的衣服不是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的老样式,要不就是人家竞选用的夹克,脚下永远一双擦得发亮的方头皮鞋,和可憎的黑框眼镜,到底是生活在什么年代?难怪和长辈们这么合得来。
  姚珊瑚没有想到自己的装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除了发型不像以外,活脱就是二十几年前曾红极一时的香港电影「林亚珍」的翻版,比他的造型更土。
  方城之战,终于开打。
  老人们累积了几十年的实力,牌技自然不在话下。相形之下,阮少飞就显得很肉脚,该打的牌不打,不该打的牌又拚命放枪,气坏了始终冷眼旁观的姚珊瑚。
  这小子,究竟会不会打牌啊?气死人了……
  「五万,卡张,你中奖了!」三表叔公豪气万千地推倒面前的牌,伸长手跟放枪的阮少飞要钱,阮少飞极为恭敬的双手奉上。
  「这是三百块钱。」
  他像个圣诞老公公一样,一会儿贡献给三表叔公,一会儿又送钱给六叔伯,压根儿是--统统有奖。
  哇咧……
  姚珊瑚实在很想把他推到一边,亲自上阵,也好过站在旁边看他打牌。
  「你又放枪了!」才打完两圈,阮少飞已经放枪六次,其它两次是和局。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这个不会打牌的白痴……
  「你们在干嘛呀,老头?」
  婆婆妈妈们显然也看不下去,赶紧冲进屋来解救阮少飞。
  「三表婶婆。」阮少飞照例站起来敬礼。
  「乖孩子,坐下坐下。」三表婶婆对阮少飞是微笑,对自己的丈夫则是发飙。
  「少飞难得来,你就拖他下来陪你们打麻将。」三表婶婆可凶着哩。「他又不是专程来讨好你们这些老头的,年轻人有年轻人该做的事,你们就别再拖住他了。」
  「没关系的,三表婶婆……」
  「我们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
  「两个人给我出去约会!」三表婶婆原来才是家中最霸道的人。「难得一个好好的周末,待在家中陪我们这群老人做什么?出去出去,别惹我们心烦!」
  阮少飞和姚珊瑚,话还没说完就被赶出去。三表婶婆固然是好心,可也有自己的算盘。
  「怎么样,他牌品不错吧?」一待他们消失得不见踪影,三表婶婆随即掉头问老伴。
  「不错不错!」不只三表叔公点头,大伙儿也很支持。
  「明知我们在听牌,还故意放枪,真是个优秀的好青年。」
  「这代表他心地好,体贴老人家。」
  「而且人很有礼貌。」
  「外表也称头。」
  「品行又好。」
  「真是个优秀的好青年!」
  老人家忍不住大合唱,高唱「好青年之歌」,都给阮少飞打一百分。
  「从一个人的牌品,多少可以看出他的个性。咱们珊瑚,有福啦!」
  长辈们一致认为阮少飞是值得交往的好男人,唯独姚珊瑚不这么想,事实上,她恨不得摆脱他。
  「你干嘛又来我家?」害她空欢喜一场。
  她一出巷子口就发飙。
  阮少飞只是默默打量着姚珊瑚,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妳今天看起来和前两次很不一样,倒和在学校的样子很像。」
  她知道,他是指她去夜店的打扮,的确满骚的。
  「也许那才是我的本性。」她负气的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他摇头。「妳如果真的那么放得开,早就和那个外国男人离开,不会特意等我。」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有一起回家,在他们现在站的地点分手。
  「我、我才没有……」没有那么纯情?她自己说不出口。
  「是吗?」他不信,严肃的表情异常认真,害姚珊瑚都掰不下去。
  「我是真的!」真的什么呀……
  「嗯?」他在等她的答案。
  「真的……」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请把话说完。」他坚持完整。
  她的肩膀瞬地垮下来,重重地叹气。
  「你猜对了,我没那么OPEN。」她认输。「不过我是真的渴望脱离这种生活,寻找另一个喘息的空间。」所以才过这种双面人的生活。
  「我不懂妳的意思。」就他看来,她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啊,大家都很疼她。
  「你当然不懂。」她瞄他一眼,语气沉重的陈述。「我从小就失去双亲,全靠这些长辈们养大,他们虽然疼我、爱我,但年龄终究和我相差得太远,无法了解我的想法。」
  也就是代沟,而且是好几条。
  「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他们,也尽量听从他们的安排生活。他们希望我去女校教书,我就去女校教国文。他们希望我成为人人赞赏的模范老师,我就想办法把自己装扮成一副老处女的模样,其实我是很活泼的。」
  说到这,她偷偷看他一眼。
  「我相信。」他严肃地点头。
  「所以我渴望自由的空间,过不一样的生活。」姚珊瑚仅以一句轻叹做为故事的结束,阮少飞虽同情她的处境,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倒是很羡慕妳。」
  「为什么羡慕我?」她不懂。
  「因为妳有这么多亲人包围着妳,关心并呵护妳的一切,所以我才说羡慕。」
  「你没有亲人吗?」她注意到他说这两个字时表情好沉重。
  「有啊!」他苦笑。「不过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独自生活。我从很小开始就是个钥匙儿童,因为我母亲必须出外工作养活家庭,我也得学习如何照顾自己。所以我从小就学会打扫煮饭,负责一切家事,也算是一种训练吧!」
  「有你这么负责任的儿子,你母亲一定觉得很骄傲和幸福。」姚珊瑚总算了解他为什么一直强调「责任」了,跟她一样,都是环境训练出来的结果。
  「或许吧!」这话题让他的神情更趋黯淡。「但就算她老人家真的这么认为,我也没机会得知。在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幸福之前,她就过世了,至今我仍然深深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