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色透过玻璃窗洒落房内,她毫无困难地辨识出床铺上睡得正熟的颀长人影。
小说中的男主角,即使在睡梦中都有着极佳的警觉性,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看来花拓并不适合当个英雄人物,他睡得跟死猪一样,对于房里多出一个人毫无所觉。
黎宇净只踌躇了片刻,便轻盈地爬上那张空了半边的大床,跪坐在他身侧,偏着头端详起趴卧着的男人。
花拓沈睡中的脸庞,少了平时的不羁,倒多了几分祥和以及一丝孩子气,她猜想他并不知道,他在睡梦中的面容其实和他温柔的本性相去不远。
像是要将睡容刻在心版上似的,她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指戳了戳那裸露的臂膀。
「花拓……」
「嗯……」他翻了个身,细微而规律的打呼声继续着。
「花拓……」她又戳了他几下。
剑眉蹙了蹙,他模糊地咕哝了两声,挥手拍开干扰,仍不愿醒来。
「花拓。」她再接再厉,这回葱指加重了力道。
终于,紧闭的眼睑颤了颤,像是感受到她的坚持,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撑开双眼。好不容易集中焦距后,一张在夜色中显得苍白、并覆着一头漆黑长发的脸孔映入眼帘。
「啊──呀──」有鬼!他吓得浑身一震。
咚!惊惧之间,他滚下了床。
「我睡不着。」一袭白色睡袍的女鬼幽幽地开口。
咦?那嗓音听起来很耳熟。他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一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一手拍着胸脯压惊。
「宇净?妳什么时候进来的?」还一点声音都没有,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我敲了门,可是你没听见。」她依然跪坐在床上。「我睡不着。」
「妳睡不着也不必这样吓我啊……」他搔头嘀咕着。
她一语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更正,盯着他的身体──住下一看,他猛然想起自己习惯只穿着一条三角内裤睡觉,一阵热潮猝不及防地袭来,他反射性地用双掌掩住重点部位。
「转过头去!」他命令道。
她抬眼望着他,疑惑的大眼正写着显而易见的「为什么」。
「我先穿上衣服啦!」他焦急地低吼。
「喔。」恋恋不舍的目光终于移开。宽肩、窄臀,那副结实的身躯其实真的满赏心悦目的。可惜。
花拓迅速地套上堆在一旁的T恤和短裤,骨子里极其保守的他,实在不习惯让近乎全裸的身体暴露在异性的视线下,尤其对方又直瞪着一双大眼,根本不知要掩饰目光。
「好了。」他通知她转过脸来,这时才注意到过于惨白的面容,两道眉毛不禁一拧。「妳怎么了?」
她垂着头,没有说话。
「是不是作恶梦了?」他关切地问。
她迟疑之后点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彷佛彼人当头棒喝,花拓这下可完全清醒了。
「什么?!那怎么行!」他惊叫。即使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男女之别还是存在的吧?
再一次,她无语。
或许是那彷徨无依的语调,也或许是那渴求的眼神,他忽然感觉她亟需自己的陪伴,态度不觉软化了。
他左思右想,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警告道:「我可能会打呼。」
她点头。「你会,我刚刚就听到了。」
一根根的黑线在他额上冒出。
「不过很小声,没关系。」她福至心灵地补充道。
他忍住不让面颊的肌肉抽搐。「就只有今晚而已,改次要是妳又睡不着,试着数羊。」
「好。」她自动自发地侧躺下来,式样保守的白色无袖睡袍长到脚踝,除了那两只白嫩的手臂之外,没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然而,在一个男人眼中,这副纯洁模样反而更教人想入非非。
她也未免太信任他了!
花拓在心中低咒着,决定把灯熄了,眼不见为净。接下来,他躺回床垫的边缘,为了拉远两人的距离,索性背对着她,闭上双眼,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稍早弃他远去的睡虫仍不见返回的迹象,而背上传来那种遭人注视的烧灼感,更是令他难以入眠。
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教人难受……
「宇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
「睡觉的时候把眼睛闭起来。」
彷佛没听见他的话,她反问:「你转过身来好不好?」
他睁开眼,在心中衡量。他很怕自己会因此而后悔,但若是不依她,恐怕他到天亮都别想睡了。
「这样妳就会听话睡觉?」他确认。
「嗯。」
无力地叹口气,他僵硬地转身面向她,不料她也同时将身子挪近,出人意表地伸手环住他,似是急欲汲取温暖,她把小脸埋入他的肩窝。
如果花拓的身体原来算是僵硬,现在也已彻底的石化了。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男人看哪?
彷佛他还不够凄惨似的,这时他发现看似清纯的棉质睡袍底下,并不存在那个法律应该强制女人穿的、叫做胸罩的东西,而紧贴着他上半身的柔软娇躯,已全然唤醒原就蠢蠢欲动的男性欲望。
「宇净……男女授受不亲,妳不应该……」他喉头发干,嗓子变哑,连话都无法说完。
「我喜欢你的身体,好暖,好舒服。」她自顾自地低喃。
是的,她需要他的体温伴她入眠。
她需要他的怀抱抵御恼人的恶梦。
她需要他。
带着某种迫切的语调扯动了他的心,原本要将她推开的大手,改而落在她身后的床垫上,即使掌心没碰触到她,这个姿势也已将她纳入怀抱中。
为了避免欲火焚身,他痛苦万分地闭上眼,在脑中弹奏起贝多芬名为「悲怆」的作品。
黎宇净贪婪地吸取属于他的气味,似是要再三确认这不是梦。当梦魇中的花拓头也不回地遗弃她时,她的心都碎了。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带给她那种恐惧、那种绝望。
她喜欢他。此一瞬间,这个认知再清晰也不过。
她喜欢上这个表里不一,有着一颗最温柔的心的男人。
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两片性格的嘴唇,笼罩着她全身的,则是阳刚味十足的体热。一种纯女性的原始冲动驱使她凑向前去,用唇在他嘴上印了一下。
喀当!钢琴奏鸣曲第八号戛然中断。
花拓震惊得眼珠都快掉了出来,他费力地挤出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妳……妳在做什么?」
「吻你。」事实证明,白痴问题自有一个白痴解答。
「妳……妳实在不应该这么做……」他结巴了起来,甚至忘了自己其实是可以把她推到床下的。「我……我是男人,妳……妳这样会害我有……有反应……」
「我喜欢你的嘴,它让我想吻你。」她毫不拐弯抹角地宣告,再次将唇贴上他的,而他的心脏更是无法无天地狂跳。
一阵阵女性的幽香像海啸般席卷他的感官,带着些许凉意的柔软磨蹭着他的嘴,动作有些生涩而天真,却比任何经验丰富的老手都更有效地威胁着他的神智。
意志力摇摇欲坠,成了石像的花拓,死命地抓住自己不久前才下的决心。
要把她当妹妹看……
年轻、单纯的她,不是他理想中的对象……
绝对、绝对要把她当妹妹看……
黎宇净浑然不觉他的挣扎。带点好奇,又带点调皮,她用贝齿轻轻地囓咬着那两片看似坚毅,却又出奇柔软的唇瓣,彷佛发现人间美味似的爱不释口,花拓在心中大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