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扬了扬唇,举步走向让大狗盘据一方的座椅,在牠身旁坐了下来,伸手轻抚牠的头。
「你知道花拓现在在做什么吗?那位和他约会的小姐一定很美吧?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汪!」独眼狗毫不吝啬地给了千篇一律的反应,既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也不能减轻她心中愈来愈沉重的忧郁。
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刚看完的言情小说,她再度惘然。
「爱情吗……」看小说看了那么多年,她读过不少爱情故事,每个人似乎都对爱情有自己的诠释,那么她的诠释是什么?
当一个人的情绪起伏完全被另一个人牵引着时,是否就意味着爱情?
她是不是陷入情网,才会感到如此不安,甚至猜测起一个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的长相?
她是不是爱上了花拓,才会希望他也能喜欢她──
呼之欲出的答案被突来的狗吠扰断。门外传来一阵倒车入库的声音,「船长」兴奋地冲到玄关守候。
他回来了。
所有扰人的思绪被抛在脑后,黎宇净也在瞬间感染了那份喜悦,一双清澈的眼睛转向大门,眸中有着掩不住的雀跃。
不一会儿,门开下。粉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往上弯。
花拓抬眼,随即像个呆子似的杵在门坎,对紧巴着他裤管的爱犬视而不见。
看见她放松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而非躲在房里就已经很令人意外了,那朵浅淡却不容置疑的笑花简直教人震惊。
他听过她的笑声,却从未见过她的笑容。
美丽、可爱、耀眼,这些词似乎都不适合形容那张小巧的脸庞,唯一确定的是,她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
「你回来早了。」原先的笑容有如昙花一现,她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花拓暗自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才说道:「一吃完饭我就送那位小姐回家了。」
「约会好玩吗?」
花拓有些啼笑皆非,也只有她才会用这么认真的语气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灾难一场。」他边说边把活蹦乱跳的爱犬放到后院。「我猜她喜欢的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花拓,也或许她是想当一个把我这个『浪子』拉出罪恶深渊的救赎者。总之,她对真正的我不感兴趣。」
他接着道:「我解释得口干舌燥,她都不愿相信,后来我只好跟她说,等哪天我决定弃暗投明、浪子回头,绝对会第一个打电话给她。当然,这只是摆脱她的下下策,我是不可能再跟地约会的。」
「真奇怪的人……」小鹿眼睛密切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你难过吗?」
他耸耸肩,一副也只能看开一点的模样。「回来的路上我想了许多,以貌取人的不只是她,我自己不也是被外表所蒙蔽,以为她是男性梦中情人的典范?所以今天就当学个教训吧。」
黎宇净不再追问,当一阵强烈的释然在胸口涌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么担心别人把花拓抢走。她看着他走到钢琴前坐下,欣喜地领悟到他并未忘记稍早的承诺。
「想听什么?」他侧首问道,并未发现自己眼中正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你自己作的那首。」她想也不想地说。
他一愣,她怎么偏偏挑上他胡乱编的像是流行歌的曲子?
他难为情地说:「不要啦……那只是写好玩的,根本就不好听,我来弹点肖邦的圆舞曲好了。」
「我想听。」
「要不然就莫札──」花拓张口要再建议,却在那双清湛的大眼中读到了固执。她一旦打定主意就没得商量,偏偏他就被吃得死死的,只能乖乖地献丑。
他找出那页布满潦草音符的纸张,然后在键盘上暖了暖手指。
「你有没有想过要给曲子填词?」她问。
「填词?妳不会是说真的吧!」他好笑地瞥她一眼。「我看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妳想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音乐。」
「我就是喜欢这首。」
花拓没注意到她嗓音中那股异常的执着,开始弹奏起自创的曲调,一份特殊的安详随之弥漫在客厅里,彷佛这幕他弹她听的场景已上演过千百回。
在简单而悦耳的旋律中,黎宇净离开沙发走到他身侧,纤臀轻轻地落在长凳上剩余的一小块空间。她的目光从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移到演奏者的脸孔。
她好喜欢他作的曲子,好喜欢他的手,好喜欢他的脸,好喜欢就这么坐在他身边……
若有似无的清香飘来,闻起来像某种可口多汁的水果,花拓发现他愈来愈难以集中精神,试着维持正确节拍的双手也益发吃力。
该死!为什么她要坐得那么近,还用那双眼睛直盯着他看?
一绺头发掉在他额前,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替他撩开。
噔咚!十只手指头一不小心全重重地落在键盘上。
他倏地抓住冰凉的柔荑,目光灼灼地看进她眼中。顿时,平静的气氛起了某种转变,黎宇净的眼睛像是突然撞见车灯般惊讶地睁大,四目交接的短暂剎那,时间彷佛停滞住了,连空气都变得有些诡异。
「你……你的头发会遮住视线。」她讷讷地解释。
热气从脖子升至头顶,花拓放下她的手,唐突地站起来,转过头不看她,突如其来的莫名烦躁袭上心头。
「曲子就到这里结束,我回房睡觉了,妳也早点睡。」他丢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黎宇净怔怔地望着那颀长的背影,无法理解一向好脾气的花拓为何会突然不高兴。
花拓关上房门,心思纷乱地坐在床沿。
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人家只是好心地要拨开他的头发,他干么反应那么激烈?
可是当那柔软微凉的指尖抚过他的皮肤时,他的心跳、脑子和正在弹琴的手指竟通通乱成一团,连小腹中都生出了一股令人羞愧的隐隐冲动。
「一定是太久没近女色,欲求不满……」他自我辩解。
但他无法解释为何当容貌和身材都更具女人味的赵欣怡对他猛送秋波时,除了一股男人的自满之外,他没有任何特殊的悸动。
事实上,他甚至无法在脑中描绘出赵欣怡的长相,只清晰地记得稍早进家门时所见到的那朵令人屏息的浅浅笑容。
「不要胡思乱想,花拓。」他低声提醒自己。「她不但太年轻,也没有一项符合你心目中理想对象的条件,你今晚是喝太多法国香槟了。」
对,一定是那贵死人的法国香槟作祟!他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
「何况黎爷爷把她送来给你照顾,为的是让她散心,可不是要她来跟你嘿咻──」他一脸愕然,差点被自己的话噎死。
嘿咻?!这不、不、不可能是他用的字眼!
他是忠厚、正直的花拓,不是那个满脑子淫荡的禽兽叶书生!
高大的身子惊惧万分地跳了起来,既然不能拿头撞墙,他只好选择冲个冷水澡,让快要错乱的脑袋清醒过来。
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她当妹妹看待,无论那双眼睛有多漂亮,无论她闻起来多诱人,她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
第七章
接下来的两天在风平浪静中过去。
早上,花拓先去附近的公园遛狗,然后带着早餐同家。之后,他会带宇净到市区游荡,不是逛遍各式商店,就是到戏院看电影;接着他们会去不同的餐厅用餐。最后,在她就寝前,她会要求他用钢琴弹奏那段他自创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