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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左顾右看,开始寻找交通工具。由于知道今晚会喝酒,他并没有开车出门。

  「平时出租车满街跑,真需要的时候又连个影子都没有……」心里有鬼的人显然不太用大脑。

  「现在是凌晨两点,这里是住宅区。」她指出。

  习惯成自然,花拓自动闭嘴,反正在她面前当白痴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摸了摸上衣的口袋,又摸了摸裤袋,脸色一变。



  「我的手机掉了。」八成是刚刚打架时搞丢的……这下要怎么叫车啊?

  不过懊恼归懊恼,他要是回那家酒吧找手机,恐怕花家的列祖列宗都会被白目子孙气得在坟墓里翻身。

  花拓再度四处张望,几步之外出现的一具公共电话,燃起了桃花眼中的希望之光。「妳等一下,我打电话叫出租车。」

  「台湾的电话都不需要话筒吗?」黎宇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种又开了眼界的感觉。原来宝岛这么先进。

  「呃?」花拓一时没理解,定晴一看,公共电话的话筒早已被人联机拔起,尸体也不知去向,俊脸登时大黑。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种破坏公物的不肖人士,如果不判他个五十年牢饭,实在对不起纳税人!



  「电话坏了。」他干巴巴地说道。「我们得走到大一点的马路才可能拦到出租车,妳走得动吗?」

  「可以。」

  他想也没想地牵起凉凉软软的小手,彷佛天经地义。

  不出几步路,便听见黎宇净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他本能地停下。

  「断了……」她垂头看着银白色的细皮带凉鞋,右脚的一吋半鞋跟显然禁不起稍早的奔跑而阵亡。

  花拓留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两道剑眉对着细致的小脚拧了起来。在路灯下,皮带摩擦出来的痕迹显而易见。

  「怎么不告诉我妳的脚快磨破皮了?」

  「路还是要走。」说不说,有差别吗?

  败给她了……花拓心中暗叹,再次怀疑她是怎么安然长大的。

  他转身,弯下腰。「我背妳。」

  望着他的背,黎宇净默然。

  在遥远的记忆中,另一个人也曾用同样宽阔的背部对着她,原本以为不再在乎的心,蓦地隐隐泛疼。

  不,不一样。那个人的背影代表着冷漠,而花拓的背影却象征着温暖。

  「没关系,我背得动,妳只管爬上──」语音未落,一双柔荑便搭上他的肩头。属于男人的大手反射性地托起身侧的双腿,然后猛地冻住,连小指头都不敢移动半分。

  他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一个花家列祖列宗若知道了,肯定让他只想再死一次的错误。

  她穿的是中长度的圆裙,但他敢用脑袋打赌,现在两手摸到的东西绝对不是裙子的布料……

  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

  那不是他的手,那不是他的手,他的手没有停留在那又细又嫩的膝盖内侧……他开始自我催眠。

  「我太重了吗?」她无辜地问道,如兰的气息呵着他的耳际,撩得他浑身都不对劲。

  「不、不会。」花拓暗自饮泣。「妳……妳说话的时候可不可以把头转向另一边?我……耳朵怕痒。」心里很痒啊!

  他是个正人君子没错,不过是个肉做的正人君子,不是石头做的!

  「喔。」她偏过头,脸向外地靠在他肩头上,敛目沈思,显然对另一人的挣扎毫无所觉。

  他的体温比她高,身上除了在酒吧里沾染上的烟味,还有股清新的味道,她不确定那是香皂还是古龙水,只知道一种淡淡的满足正在胸口慢慢沈淀。

  如果这种感觉称得上快乐,那么她想,她此时是快乐的。

  重迭的两道影子,在路灯下缓缓前进,花拓努力地漠视紧贴在背上的娇躯,并严正地提醒自己──

  要记住,她二十二岁了,自然也长出了所有女性都有的胸部,这是人体构造的一部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要记住,她「才」二十二岁,算起来刚成年没多久,不管她的皮肤有多细致,身体有多柔软,他都应该拿她当妹妹看待。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他无声地唱着童谣,坚强地抵御心中的邪思歪念。不过,洋娃娃为什么会哭?他会不会是记错词了?

  算了算了!他放弃想不通的古怪歌词,把注意力转移。

  「宇净,除了爷爷之外,妳还有哪些家人?」那个不负责任的败家姑婆什么也没说就把人丢下,说起来他还真的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

  到底她是在哪种环境长大的?

  「爸爸,和妈妈。」

  原来她的父母健在,「所以你们全家都移民到瑞士了?」

  「爸爸住台北。」

  花拓差点绊倒。那她回台湾怎么会住到他家来?

  他正要询问,又留意到她话里漏掉的一号人物。「妳妈妈呢?」

  「住洛杉矶。」

  花拓已经有些晕头转向。「妳爷爷住日内瓦,爸爸住台北,妈妈住洛杉矶,妳国中毕业以前住在台湾,是这样吗?」

  「对。」黎氏回答,简明扼要。

  「所以妳搬到瑞士之前是跟爸爸住?」

  「一半跟爸爸,一半跟妈妈。」

  花拓两眼翻白。照这种方式问下去,肯定到明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决定使用比较符合科学精神的办法: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妳的父母在妳几岁的时候离婚?」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六岁。」

  宾果!

  「他们分开后,妳就轮流住在两个地方,后来妳母亲决定移居美国,可是又无法带妳一起过去,因为妳父亲拥有监护权。到了妳国中毕业,妳的爷爷就把妳接到瑞士念书,我说的对不对?」推论很大胆,又无法解释她跟她父亲之间的关系,但一时之间他也做不出更好的臆测。

  花拓感觉背上的身子僵了一僵,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全对。」她徐徐开口,语气淡得听不出一丝感情。「妈妈跟她的新丈夫要去美国时,没有想过要带我去。」她顿了一顿。「爷爷接我去瑞士,是因为爸爸又结婚了,他和那个阿姨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她一直只是个多余的孩子。父母打从一开始便是不得已地奉子成婚,离异后会轮流照管她数年,则是在爷爷的坚持之下所达成的协议,并非他们愿意。

  当时她年纪虽小,却不聋不盲。

  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花拓心中没有丝毫谜团破解、茅塞顿开的喜悦。相反地,她那种单纯陈述事实的语气像根尖针,刺得他胸口作痛。

  住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她说过的话蓦地浮现脑中。

  原来她已习惯被人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

  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难怪她会紧紧攀附住书本中的持久。

  何况,现实生活中的人会伤人,故事中的人物却不会……

  「不要再问了。」

  「好。」花拓点头。她的语气如平时一般平淡,但他听出了背后的一丝央求。

  她是在乎的吧……

  寂静弥漫在夏夜的空气中,粉嫩的面颊仍偎在他肩上,两人分别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花拓……」黎宇净突然开口。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为什么你在公司里是另一个样子?」

  「什么样子?」

  她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着用词。「你对你公司的人……有点不好。」

  这个疑问一直存留在她心里。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她不明白何以他一进他的公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冷淡得不像花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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