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被送上岸,和长辈们分道扬镳,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长鬈发全藏在补丁帽里,躲在易家对门乞讨过活。
「然后呢?」易航痴痴问道。
「后来,一个被唤作少爷的少年走出门,看见我,便走了过来,问我姓啥名啥,我不敢随便回话,便捏造了个小龙的名字,那个少年一听,偷偷掏出十文钱给我,叫我去买颗肉末包子,因为小龙已经饿成小蛇了……那是我们的初遇。」
好似昨天才发生的情境,龙海儿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少年一直缠着她问,她被逼得受不了才乱答,而少年脸上马上显露了温柔,他出自内心的怜悯是那么真纯善良美好,她虽小却感觉得到。
她心里跳了一下,想要再继续和他说话,可少年被家人唤回马车走了,她有些失望,却没忘记她的第一个使命,继续偷偷监视着易家。
易家好人不少,虽然不是锦食美馋,她总是有得吃,而且不是馊的,臭的,都是新鲜的食物,但她揣着那十文钱,私心想再见那少年一面。
「小龙……」记忆之锁被打开,易航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小男孩,戒备地看着他,一双凤眼很清很亮……
「是呀,我就是小龙,后来有一天下雪珠儿,我身上衣服不够,正咬牙忍耐寒冷,少年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把我带进易家……」
龙海儿话还没末完,便被易航麻酥酥地抢白,「我一直拉小龙,但他咬了我……直到他咬累了,才被我拖进家门……」
他突地伸出右手拇指,在夹棍伤痕下,确实有一圈已不太明显的牙痕圈儿。
龙海儿见那手近在眼前,情不自禁便含住了那伤痕。「是呀,我后来好后悔,居然因为紧张咬伤了你的手;你要我进你的房间,你还记得吗?」
易航见问,忙点点头,「妳死活都不肯……只一直说要睡在刚经过的柴房……」
听着易航痴迷的口舌缠绵,龙海儿觉得她也快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是啊,我像只刺猬缩在柴房,对你说的话充耳不闻,原以为你没了耐性,决定丢下我不管,后来你就抱着锦被来了。」
「妳好瘦好小……那天又阴又下雪,丢着妳,妳会冻死在路边的……」
「对呀!天气好冷,可你好温暖地抱着我,对着装睡的我说,要我放心,不用再流浪了,就留在易家做点简单的工作,你不会亏待我的;你还告诉我,你已经学会怎么造船,等你长大,一定能造出世上最快最好的船,要我跟着你做事,不要再餐风露宿了……」
当年年幼的龙海儿以为易航只是温暖她的身子,待慢慢长大,这份回忆却无时无地温暖了她的心,一个温柔的举动,让她陷入情爱,找到此生的故乡。
彷佛想起什么,易航茫然的眸子聚了焦。「可是小龙走了,隔天早上就不见了……」他只觉快要醉倒,天地转呀转,眼前所有东西飞来飞去。
如果他不抓紧龙海儿,这个自由的女人便会再度飘走;可他真的好昏,抓不住她……
「嘘!闭上你的眼,因为小龙得回去复命,所以他走了,可是我不会走的,易航,咱们永远在一块。」龙海儿轻轻说道。
原本易航还在拚章挥开遮住双眼的手,一听,便从龙海儿的指缝板溢出了眼泪。「海儿,别走……」
龙海儿微微一笑。她想了一辈子,追了一辈子,求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手到擒来,怎么会再度放开?更不可能会自行离去!
「我不走,你也别走,如果要走,咱们就像先前,牵着手一起走。」
第九章
易航梦见儿时的情景,作了一个好温柔的梦。
梦里有一个他已忘记的男孩,缓缓地长大,而后居然变成龙海儿,他心目中的女神。
真是太荒谬了,那个男孩怎么会变成女人呢?
梦好,心情也大好,易航在将醒未醒之际,几乎好似感觉龙海儿真的在怀里一般。
她的海潮香味,她缓而长的呼吸声,松松散在他臂上的长鬈发……想必当他一睁开眼,那个美丽而占据他心神的女神,会如真似幻地出现在他臂中。
就算是幻影也好,易航抱着这样的想法,慢慢张开眼。
龙海儿蜂蜜般的古铜肤色好似淡了些,还是因为他日夜劳动,所以相较起来,对比之下不如过去深浓?
她的眼睫还是像把小扇子,又长又卷,藏住一对凤眸。
怎么她的肩头有了记忆中所没有的箭伤……
一将眼前人儿和记忆中的对照,易航睁大眼,屏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慢慢伸出手,抚开她的发,让她的容颜完全露出来,时光流转,一年过去了,她也多了点成熟的韵味。
原先停止跳动的心脏突然狂烈跳动,在他恍神之际,沉睡的女人伸了个懒腰,窝在他怀里,张开了眼。
四目相对,男人不肯相信的傻表情映入眼来,姑娘盈盈笑了。「怎么,不敢相信我真的……」
龙海儿的话,断在易航的猛力抱紧中。「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龙海儿被抱得好痛,却不挣扎,这小小的痛,一定还比不上易航的。
突地,她被放开,他像在检视一样地望着她。
「会痛吗?」明知很蠢,易航红透了脸低声问道,
没头没尾的问题难懂,龙海儿蹙眉笑着,半晌,她摸着肩头。「都好了,不过就是被射了一箭,有阳青在,什么伤都是小事。」
易航点了下头,可脸色还是红透,苦思该怎么问话之时,他的眼光从她的面容往下流连而去……
顺着易航的眸光,龙海儿细想了下,突然也粉脸红艳。
天!他还记挂着那件事吗?
「你该不会想问……」龙海儿艰难地开口。
这声娇甜问句,换来男人重重的颔首,天知道他看着纱绫上的血痕,有多担心。
「妳……还好吧?」易航轻轻问道。
龙海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天杀的易航,什么事情不记,这种事情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这要她怎么答?
不知怎样妥善回答,龙海儿便不开口,易航一看心惊,动作比思绪更快,直接伸手欲解红色纱衫。
龙海儿忙擒住那手,「易航,你这是在做什么?」极难得地,龙海儿慌张问道。
她慌,她对面的男人更慌!
「妳……还是处子,怎么那么乱来?让我看看伤得怎样了!」易航亦慌张说道。
龙海儿一听,脸色怪异地说:「都这么久了,不会有影响的;况且我没那么花娇叶弱的,区区一点疼,我没放在心上。」
「照妳这么说,就是疼啰!」
「怎么可能不疼嘛!我……」
「为什么这么不知轻重?」
见女人娇羞的表情,易航却没了柔情,反倒生气起她的自作主张。
吃了媚药神智不清,万一他发狂该如何是好?
龙海儿听易航加重了语气,咬了下唇,便往他胸前扑去,紧紧抱住。「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什么知不知?我在问妳为什么不知轻重?」
「因为我得离开很久,虽然相信能再重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活着回来,我想以你的女人身分死去……」
龙海儿活着就是龙族之主,若是死了解除首领身分,她视自己是易航的人,绝对不要清清白白的死,她要染上他的气味,以他女人的身分在黄泉路上等他有一天前来会合。
易航一听,只能愕然,疼惜的情绪翻腾,他只能拥紧心上人儿,不由得想起昨夜的梦。